11月,分管部门工作多年的老领导正式退休,公司为这位亲历公司数十年发展的资深员工举办了饯行晚宴,我有幸参加。
宴会规模不大,公司领导们坐一桌,我和其他一些同事坐另一桌。
开席后先是一轮浅酌,然后当我忙着往碗里夹冷菜的时候,两位同事在领导的授意下表演起了助兴节目,两人声情并茂地朗诵起了《钗头凤》。
没错,就是很多人在中学课本里学过的那首《钗头凤·红酥手》。
违和感及错愕感瞬间向我袭来,我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关于这首词的理解以及老师在课上的讲解,一时间大脑如遇乱云飞渡、千鸥竞翔般陷入混乱,当朗诵结束,我甚至忘了放下筷子鼓掌。
现将我在那短短两三分钟时间里的思绪大致整理如下:
陆游,南宋著名散文家、史学家、书法家、驴友、猫奴、养生达人、打虎猛男,当然,斜杠青年陆先生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诗人。作为著名的人形作诗机器,陆游一生作诗逾万首,现存九千余首,诗风多变,题材广泛,且水准普遍不俗。与他海量的诗作相比,陆游的词作数量较为稀少。但写得少不代表他写得不好,如同乔丹三分球投得不多并不代表这老流氓不会投三分一样,只是受所处时代影响并,不重视这项技能,不将其视为主要得分手段而已。虽然在宋代获得了蓬勃发展,但与身为正统文学的诗相比,词在文学地位上还是略低一等的,可能一生孜孜追求出世报国的传统文人陆游就是因此才以诗为主攻方向吧。而这首《钗头凤·红酥手》可以看做是为数不多的陆词中的压卷之作,甚至堪称两宋伤情词作的代表作。
因为作品的背景——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故事家喻户晓,在此就不做赘述了。没有年轻时的这段悲剧收尾的婚姻,陆放翁也就不会有晚年“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之叹和“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之忆了。
总而言之,这首词是陆先生在游园偶遇前妻后用以抒发恩爱眷侣惨遭棒打鸳鸯后内心的凄苦及不甘的,所以当我在这次酒席上听到有人煞有其事地朗诵这首词的时候,感到自己长期以来对这首词的认知遭到了颠覆。在这类饯别性质的宴会上,你可以咏“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可以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怎么连《钗头凤》都可以被用在这个情境?就好比在一场西式婚礼上,身披洁白婚纱的新娘手挽着父亲,准备走上红毯时,现场响起的不是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而是一曲琵琶弹奏的《昭君出塞》……
事后,听其他列席的同事说,朗诵《钗头凤》早已成为退休员工饯别宴上的保留节目……
换做是以前的我,思想觉悟还停留在对流层,总是壮怀激烈,遇到这类有悖常识、不合常理的事,总是忍不住想站出来指摘谬误,但经过三年的疫情和两个月的居家封控,我的思想觉悟得到了提升,已经站上了平流层(就是飞机航行的那层),从此心中静水微澜,再也不会想去指出问题,因为作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人,在提出问题的同时必须自觉准备好一整套解决问题的方案,费时费力又往往是徒劳,不值得。有时不禁会想起郭德纲的那个段子:
“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我认为得烧柴,最好是烧煤,煤还得是精选煤,水洗煤不行。如果那科学家拿正眼看我一眼,那他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