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给自己的书屋起名字,也显得小心翼翼。据资料上说,《阅微草堂笔记》是他在被贬新疆时写成。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是把领导惹恼了,他也挨了处分。心眼儿里肯定是害怕的,胆颤心惊。写点东西,给自己的书屋起个名字也要格外小心,就叫做“阅微草堂”。于是乎就有了《阅微草堂笔记》,他还写了一首诗,阐明书屋得名。大约就是说读书做学问这件事呢,很难穷尽全貌,也就只能就些小阅微而已。还是个小心脾气。
于此相对照。蒲松龄的《聊斋》就显得粗豪随性。相传,他的故事也大都是聊了来的。熬一锅绿豆汤,免费给人喝。但是要留下一段故事。这个讲法,让人想起苏东坡的一段。他也喜欢听故事,就总喜欢缠着人们来讲一段。人们说了,我不知道啊。他就说“姑妄言之”,就是说“您就随便胡说一个吧”。蒲松龄大约也是这样一个脾气,与山东人的形象很贴切。
纪晓岚看不上蒲松龄,他说:蒲松龄大都是在胡说八道。你看他写的这些东西,他怎么会知道?就算是他听来的。那人怎么会知道?好多细节太过细致私密啊!除非当事人自己才明白,可又是万万不可说的东西。你怎么知道的?所以呢,蒲松龄这人不好,他的书不可信。
事实上,我们现在来比较,蒲的东西远比纪的笔记影响力要大。这是群众的眼光也是历史的选择。那么,为什么呢?用王尔德的一句话叫做“艺术本来就是说谎”。蒲松龄说谎的技巧比纪晓岚要高明,也就是艺术性的高明。这一点,纪晓岚不服也不行。我们再延伸一个问题。你道这个蒲松龄为什么写了那么多鬼狐神仙奇情异恋?有人研究了:只是因为蒲松龄现实很苦闷,很孤独。一个穷苦教书的先生,多年在外,孤身一人。看了些书,听了些故事,又免不了有些小向往,精神上的迷迷蒙蒙小臆想。于是乎,他才写了那么多缠绵缱绻的小故事。是对自己的一种自欺欺人的精神麻醉。那么纪晓岚为什么不写这些呢,因为他有一个老婆6个小妾。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人间得不到,就去寄情于鬼狐神仙。差不多可以解释了。牛郎织女天河配,故事美好吧。据说,就是多年娶不上媳妇的穷光棍们,牛棚里睡不着觉,编想出来的。无论哪个社会里,能到纪晓岚那样生活状态的人,毕竟是少数,而蒲松龄就更显得接地气。所以,人们热爱蒲松龄也就想当然了。
纪晓岚是做官的,又长期在皇帝大臣身边混迹,他了解官场规则,也懂得整个社会构成、运作的规律。他的文字不由自主的也就带了官腔。说的好听一些,也就是官样教化的意味。虽然不同于“四书五经”等官方教材,但也基本是主流价值取向。比如,他在《笔记》中所写的故事,也有鬼神。也不过是这么几类“善恶有报”“鬼神有知”。稍微大胆一些,会写“鬼神”怕君子。读书有正气,鬼狐不敢侵。宣扬的也无非是忠孝仁义那些教义。只不过换了些装潢,借了鬼怪形象来说。蒲松龄的路子就更野性,更生猛。他讲鬼神怕恶人。怨妇可以踩了神桌,打神像的耳光。像“伏狐二则”里面所写,更是尖端前卫。一些侠士奇人也写的虎虎生风,每每让人凛然叹服,让人舍生忘死。由于自己身处环境的不同,思考模式的不同,可以说,纪晓岚不知觉间,还是在“教化”。蒲松龄是在怨尤,是感伤,在希望,在自我迷失又在自我找寻。纪晓岚的文章,多是给别人看的,他躲在一边指指点点。与读者也往往有了距离感。蒲松龄的文章写的是自己,让读者不知觉沉浸其中。一起沉浮喜悲,欲罢不能。纪的文章好似目的在于维护某些规则,而蒲的文字却写出许多人性的根本。规则总是在不停的变化中,人性总有些共通不变的支点。于是,我们今人更喜欢蒲松龄,是因为感同身受。
纪晓岚总是想讲出些严谨的道理。喜欢议论周致端正。蒲松龄更喜欢讲故事。道理往往是闭合的,一个道理,往往只能适合于一个固定的环境。而故事是开放的,一个故事,往往可以从不同角度来看,得出诸多不同感受。这一点上来看,纪晓岚倒是像个教书的先生,高高在上讲了许多道理。蒲松龄倒像传说着的纪大烟袋,喷云吐雾间,笑眯眯总能整出一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