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身兼“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在教学实践中,采取的是“因材施教”的策略。所以,孔门弟子中的优秀者,都是各有所长,而子贡就是“言语”科的优秀代表。
子贡,本名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少孔子三十一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子贡利口巧辩”。有事例表明,其能言善辩的本领决不亚于战国时期纵横家的任何一位代表人物。
鲁哀公时,田常在齐国做乱,害怕鲁国的高、国、鲵、晏四人加以干涉,于是“移其兵欲以伐鲁”,其时孔子在卫,听说这个消息十分着急,汇集弟子们进行商量:“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莫出?”勇武果敢的子路第一个站出来请求出面解决,被孔子制止了。其后子张、子石又相继请求,也没有得到孔子的允许。直到“子贡请行,孔子许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
可以看出,对于鲁国的危机,绝不是凭个人的勇敢和武力就能化解的。这时候,最需要的是外来力量的干涉。而能够游说诸侯国君出兵干预的恐怕只有子贡一人了。所以尽管孔子嘴里说的是:“二三子何莫出?”但他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恐怕还是子贡,只是没有挑明,要他自己主动说出来罢了。
子贡的说词十分精彩,以至于后人评价“真是纵横之祖,全不似圣贤之风。”(冯梦龙 《智囊全集》 )其结果是,“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越霸。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这样的结果当在孔子的意料之中,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叫人不寒而栗:子贡“一出”就能改变十年间五国的命运。那么,如果他要从政,岂不是会使春秋时期的历史改写了吗?
然而从政并不是他的爱好和志向所在。尽管孔子曾评价他是“琏瑚也”(祭祀用的器物,喻为国家重臣。),尽管他有从政的本领,(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但他却没有从政的意愿。抓住时机,买进卖出,经商致富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载:“子贡好废举,时转货资。”以他敏锐的目光,机智的头脑,很快就“富累千金”,成为春秋时期“先富起来的一部分”。对此,孔子曾感叹:“回也屡空,赐不受命面货殖焉,亿则屡中。”颜回是孔子最钟爱的弟子,一生贫困交加,他身处困境却“不改其乐”的心态深得孔子赞赏。可惜的是,却因贫病而过早夭亡,给孔子留下永久的伤痛。与之相比,子贡不接受命运安排(“不受命”),主动经商致富的做法更值得我们效仿。他不但凭能力使自己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而且还为晚年的孔子提供了生活保障。如果说,颜回可以做为孔门弟子中学业和道德上的一个抽象的榜样,子贡则是那个时代的弄潮儿,是一个活生生的社会精英。
其实,子贡不仅口才出众,圆通灵活,更兼才德行兼备,学业精进,可以说是孔门弟子中一个全才式的人物。以至于不止一人曾经认为子贡比孔子更贤能。
《论语·微子篇》就曾有两处记载:“陈子禽谓子贡曰:‘子为恭也!仲尼岂贤于子乎?’”“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看来,这绝不仅仅是一时一地,也不仅仅是某些人的个人看法;在一定的群体中,应该是具有一定的普遍性的。对此评价,子贡十分清醒、十分冷静,他非但没有沾沾自喜,反而发挥了他“言语”的特长,为自己“贤于孔子”的这种表象做出了如下解释:“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谓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其生也荣,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论语·子张篇》)
子贡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不排除有对老师的尊敬因素,但是他也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和孔子的差距之所在。“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在这一点上,子贡绝对是一个明智的人。而在与颜回的对比上,也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
《论语·公冶长篇》记载:“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这个回答当下就得到了孔子的赞同:“吾与女,弗如也。”
子贡对老师和师兄都是同样的尊重,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和其他孔门弟子一样,是一个谦恭、谨慎的人呢?当然不能。事实上,他绝不像大多数孔子的高徒们,有着那样谦逊、谨慎的性格,恰恰相反,他本人还是相当直率的。《论语·先进篇》就有这样的评价:“贡,侃侃如也!”甚至他在高兴的时候,也会有沾沾自喜、得意忘形的时候。对此,孔子本着“因材施教”的原则,无一例外的都是当头泼上一盆冷水,叫他冷静下来,不至于“过犹不及”。
有一次,子贡说:“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其实,这句话明明是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翻版,然而,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孔子还是不留情面地回应了一句:“赐也,非尔所能及也。”(《论语·公冶长篇》)
又有一次,子贡洋洋得意地去问孔子:“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因为他家资千金,十分富有,无疑是要向老师显示自己高尚的品德,然而,孔子还是不温不火地来了一句:“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对他提出了更高的道德要求。(《论语·学而篇》)
子贡还有个好论人是非的毛病。《论语·宪问篇》载:“子贡方人。”对此,孔子就给他来了一句幽默式的讽刺:“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可以说,正是因为子贡得遇孔子,才使他能够扬长避短,学业更加精进,道德更加完善,终于成为孔门弟子中独一无二的“全才”式人物;而正是因为他出色的才能、高尚的品德,以及对老师无以复加的敬爱,也使他在孔鲤、颜回、子路相继去逝后,成为孔子晚年的一个重要精神支柱。
子路死后,孔子大病一场,是子贡及时前去探望。当时,孔子“方负杖逍遥于门”,一见子贡,仰天长叹:“赐,汝何来之晚也?”(《史记·孔子世家》)在爱子爱徒相继死亡的的精神打击下,子贡已经成为他临终前唯一的安慰,也是他最想见到的人了。
孔子死后,“弟子皆服三年。三年心丧毕,相诀而去……唯子贡庐于頉上,凡六年,然后去。”(《史记·孔子世家》)守孝三年,乃是周礼所规定的。孔子一生试图推行周礼,都没有成功,而他的弟子们都能如此“克己守礼”,这不能说不是他的成功之处。而子贡守墓六年,则完全是他个人对老师发自内心的爱戴和思念了。从这一点来说,他对孔子的感情也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