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的大红
来源:中财论坛         作者:李子四         时间:2024-07-30         点击量564

夏至之后,最热烈的花是大红花了,至少在我的眼中是这样。虽然我知道,远处的池塘已经“映日荷花别样红”了,但我见不到,只能通过朋友发的图片欣赏。而大红花在我居住的小区里满目皆是,何况在我的阳台,还有一朵。

大红花这名字,叫得土气喜气,但又直接得令人亲近。五瓣红颜就这么张扬,一条长长的花蕊就这么坦荡。像谁?像那种泼辣辣的、敢说敢为的女子,一点也不想隐藏自己的美丑喜恶。

好像在少年时期就喜欢它了。我居住的小城有座北山,正式的称谓叫“中山公园”。孩童时期能玩的地方就是这个公园了,山不高,路不陡,有各式各样的花。而最多的,是大红花。为什么叫中山公园?是因为山顶上有座孙中山纪念堂。市志可能以它作为全国第一座孙中山纪念堂而骄傲,但那时的我身为儿童,感兴趣的是大红花蕊,把它拔出来,啜吮根部小小的花蜜。

在中山纪念堂的下一级,有一个专门的大红花圃。花圃的旁边有个凉亭,在那里坐坐,是很抒情的。我记忆中,每逢节日,这里举行的活动是猜灯谜。少年的我喜欢猜灯谜,但不精,是有点撞死马式的乱猜。不过也有过引以为豪的一次,谜面是“曲、曲、曲”三个字,打曹操诗一句。恰好我知道,曲,可以代酒,也可是代歌,又恰好,我读过曹操的《短歌行》。两个曲字扣一对酒,一只曲字当一只歌,不就是“对酒当歌”吗?这一中的,除了得到作谜者夸赞,也得到一颗糖果的奖赏,这比啜吮大红花的蕊蜜强多了。

毕竟猜中谜语获奖一颗糖的机会有限,而拔抽大红花蕊吮小小花蜜却随手可得,是故童心还是留在对大红花蕊的一抽一啜多些。直到年纪渐长,通过读书格物,也就加深了对大红花的认知。

大红花是朝开暮谢的。李商隐有诗:殷鲜一相杂,啼笑两难分。他认为大红花的开是笑,谢是哭,笑和哭都是同一朵花。这不也是人的一生么?童年的欢笑,晚年的无奈凄凉。但显现李商隐有点消极,他没看到,花虽谢了,但它的色彩,依然大红。

我已是晚年了,但不会认为应该自觉凄凉。昨天去了马圩镇,去欣赏它摇身一变的风采。马圩是一个小地方,以前开车到广州,二级路必经马圩。路两旁几十间木砖屋,就是附近村庄的趁圩之地了。如今发展柑产业,号称“中国柑王”。看到所有的房屋全变新了,“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小桥流水,励志广场,老怀当即奋然。忽见到,广场上有大红花,欢喜地留下它的倩影,感觉日子还是红的。

大红花是有果实的,可能很多人没注意到,我就从来没注意。其实道理很显浅,植物开花就是为了结果,为了繁衍。只不过大红花的果实不漂亮,不能吃,药用价值也不大,人们便忽略了。而且人类也着实聪明,可以通过插枝使其繁殖,果实要不要,就无所谓了。也许,野外无人管的大红花树,果实,才是它们的生命繁衍之重吧。

我就是通过插枝,在自己阳台活了两棵大红花的。五年了,记忆中它开了四年花。春夏秋冬,每季均有。书上说,它的花期是六到九个月,但我这里不同。北回归线,气象学术说常年无冬。尽管大寒小寒时,人们也会冷得瑟瑟发抖,但大红花,却不会收拢它的赤焰。

夏至了,我的大红花又要开了。它的花苞渐渐地长大,但我永远不能目睹它绽放的一刻。曾经我有两次守到子时,企图瞥见它花苞突然爆开来的精彩,但都失败了。在盼望太阳从东方燃亮朝霞的一瞬,它的耐心比我的更坚韧。当阳光晒热屁股时,我再走出阳台,一朵大红花已灿烂地闪活在眼前了。

大红花的学名叫朱槿。还有一个名字叫扶桑。古书上说,东海之东日出之处有树,其叶如桑,故名扶桑。又说,其花光艳耀日,故又叫日及。从感情上说,我宁可叫它日及,也不大愿意叫它扶桑。依稀有点印象,说日本国的别名叫扶桑,因而十分不喜。日及这名字却很贴切,迎日出而开,望日落而谢,追随太阳的脚步,绝不贪图多一分一秒。

阳台的一朵大红花开的时候,我心欢喜。正巧熬过了一个多月的风风雨雨,终于盼见了阳光。我明知到黄昏时候,它就会谢了,而我却不会悲伤。每一个生命,都依照自己的规律,活过了自己的开场和落幕,但都跟着阳光走,就不会再留遗憾。

宋朝释绍隆有首写大红花的诗:朱槿移栽释芃中,老僧非是爱花红。朝开暮落关何事,只要人知色是空。 释绍隆是法师,当然文必曰色空。而我想,爱花红又如何?既知朝开暮落,何不好好享受一番夏至的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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