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董卿的《朗读者》节目,被一个人逗得捧腹大笑,他就是余华。只知道他是著名作家,读过他的《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小说,写得都苦巴巴的,没想到余华本人是那么幽默,本来这个节目也没有搞笑的戏份,楞是被他的谈笑风生感染得开心了一天。
小时候,余华是一个小捣蛋鬼,满脑子都是和父母斗智斗勇的想法。他父母都是医生,很忙,没有太多时间管教他和比他更调皮的哥哥。余华闯祸后,为避免被父母责骂,常一个人躲到家前面的稻田里,等父亲找来时,他把握好时间,适时地哭,作为信号弹引起父亲注意,偶尔也马失前蹄,父亲没听到,怎么办?那还怎么办,灰溜溜自己回家呗。
余华说,那时乡村医院条件简陋,他和哥哥总跑进手术室,看父亲做外科手术,每到这时,父亲都会大吼:滚出去!余华说:“我小时候是有演技的”,为躲避责罚,常装病,有一次,假装肚子疼,父亲问哪里疼,他胡乱指着肚子,结果被父亲弄到手术台上,等反应过来,父母要动真格的了,开始求饶:“我不疼了,能不能让我下来”,晚了,稀里糊涂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在麻醉前,母亲遗憾地说,他长大了,不能当飞行员了。而他的梦想就是当飞行员。
毕业后,他当了牙医,这不是自己喜欢的,于是想当作家,他觉得虽然认识的汉字不多,但写小说足够了,每次被退稿,邮递员都把厚厚的稿子吧嗒一声扔进院里,父亲就说,你的稿子回来了。
套用网络红人的话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无疑,余华的讲故事能力很强。可能作家都有这一方面的特长吧。
最近生病在家,读了几本民国方面的书籍,比如张军写的《民国那些大师》,网络写手民国文林写的《细说民国大文人:那些国学大师们》,前者写得中规中矩,对于学术成就写得颇多,勾勒出了大师们的总体走向轮廓。后者也写学术,但更多的还是还原了人本身,用一个个好玩的小故事,勾画出大师们的生活细节,传神精彩,让大师们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
阅读中,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就是这些大师们不但有传统士人的言行操守、融贯中西的深厚学养、求真求实的治学风范、奖掖后进的诲人精神、独立不阿的人生品格,还都是很有趣的人,他们天生幽默,自带喜感,虽不苟言笑,却是十足的段子手,或者是实力演技派,读后,不禁莞尔。
金岳霖,美国教育家杜威的学生,在逻辑学、哲学领域很有建树,人们更多知道他是因为追求林徽因那些轶事。
有一次金岳霖给陶孟和打电话,仆人问:哪位?金岳霖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口结舌好半天答不上来,又不好意思说忘记了。读到这,想起第一次买手机时,同事给打电话,因为铃声不熟,意识不到是自己的手机被呼,被同事们传为笑柄,人家问手机号多少,我脱口而出:我也不知道啊!又是一阵善意的笑。
金岳霖在西南联大教大一的逻辑学,没有点名册,他就随机提问,比如:今天的问题由穿红毛衣的女生回答,那些女孩就紧张了,可以出彩,当然也有可能出丑。他上课不带书稿,只带一支粉笔,很多时候并不使用。
金岳霖有孩童般的纯真,内心清澈干净。在西南联大时期,他养了一只大斗鸡,视之为伙伴,形影不离,甚至同桌吃饭,跑警报时,也第一个想到这只鸡,可惜后来被打死了,他伤心好长时间。在战火纷飞的时候,日本鬼子的炸弹不知道啥时候抛下来,这个眼睛有毛病、帽檐压得低低的文质彬彬的大教授,抱着一只大斗鸡在地道里踉跄疾行,你肯定能被这画面逗乐了,忘记了身处的险境。更有意思的是他若无其事,视其为自然。
金岳霖还喜欢到处搜集大梨、大石榴等大的水果,和教授的孩子们比赛,看谁的大,自己输了,就把水果给孩子们吃,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与金岳霖的稚气不同,刘文典更多的是狷狂与傲骨,还加一点点浪漫。1928年,他当安徽大学校长,学生运动兴起,蒋介石约见刘文典,他是老同盟会会员,难免有点倨傲不公,蒋介石让他交出学潮共产党员的名单,他说:“我不知道谁是共产党,你是总司令,带好你的兵就是了,我是大学校长,学校的事由我来管”,蒋介石大怒,打了刘文典两个耳光子,关进监狱,后来还是蔡元培等人积极营救,才出狱。
刘文典还有本色自然的性情,他和他讲授的庄子一样,洒脱率性,有时讲一个字都要一小时。他常常带着旱烟和茶壶上课,讲到兴奋处,喝口茶,吸口烟,两尺来长的旱烟袋,冒着星星烟气,拖堂是常事,有一次提前下课,把课改在“星期三晚上七点半”上,原来那天是阴历五月十五,他要讲《月赋》。在月光下师生围坐一起,高声诵读。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狷介耿直的人会有这样的情怀,这是骨子里对文字的尊重,也是真正的浪漫。我毫不怀疑,这一场景会被学生们记一辈子的。
黄侃的有趣在于他的行为艺术。他在北大讲课,颇多奇形怪举,一次,他做比喻说房子要塌了,之后,煞有介事地拿起书包向外奔跑,同学们不知何事,也跟着向外跑,拥挤,不能出门的,向窗口而去,竟把玻璃挤碎了。这样的一个教授却怕兵、怕狗、怕雷。他晚年研究易经,一日,卜得上上挂,兴高采烈去买彩票,中得头彩,他用这些钱买了一座新屋。
胡须茂盛的吴宓是传统的文人,认真努力,所教的内容均能流利背诵,他讲纯英文诗歌,不看讲义,脱口而出,一气呵成,讲到兴奋处,拿起手杖,随着诗的节拍,一轻一重地敲打地面。他坚持自己擦黑板,有时找不到黑板擦,就用衣袖擦,那么可爱质朴。他的学生钱钟书、曹禺、吕叔湘后来都成了大家。
此外,王国维爱吃零食,陈独秀“不谨细行,常做狭斜之游”,陈寅恪喜欢张恨水小说,钱穆喜欢昆曲和吹箫,蔡元培为聘请陈独秀去北大任教,搬个板凳坐外面等晚睡晚起的陈独秀……从这些寻常小事里,我看到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生动、鲜活、朴拙,这些小故事把他们从众人膜拜的大师台上请下来,回归到芸芸众生中,即使这样,他们必也是鹤立鸡群,那是他们的气质给予的,是诗书成就的,是灵魂里早就存在的。这些文字赋予他们鲜红的血液,我仿佛看到那些血液在汩汩流淌,一个个有血有肉的大文人昂然立于世间。
我喜欢读书中这些趣事,喜欢大师们的另一面,可能完全颠覆我以前的看法,但还是喜欢,不是有窥视别人的癖好,也不是完全怀着批判之心去另类解读,而是缓解读书的疲劳,让读书本身有趣,还能了解一个人的全貌。我以为,只有在这些不经意的生活小细节上,才能更多了解大师们的真正样子,大师们的真性情才如工笔画,跃然纸上,连边边角角都是真实完美的,那种有趣不是装出来的,是浑然天成,当然万里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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