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知音”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吕氏春秋》一书中曾记载了一则“伯牙绝弦”的故事。伯牙鼓琴,锺子期听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锺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选之间而志在流水,锺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汤汤乎若流水。”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
这可能就是“知音”一词的最早出处,后人从此明白了知音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人生在世,是需要有一个两个知音的。然而,像俞伯牙钟子期那样的知音,一生一世,能有几人?所以,我们才看见了“锺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那样决绝的做法。因为没有了钟子期这样的知音,即便演奏出再美妙的音乐,也将毫无意义,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伯牙的做法是否得当,是否值得后人去效仿,处境不同,心境不同,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与做法。无论如何,我们从这个故事中,感知到了知音难求,失去知音的惋惜与痛惜。
刘勰《文心雕龙•知音》里面说道:“音实难知,知实难逢,逢其知音,千载其一乎!”知音的难求难遇,或可见一斑。
古人是很重视珍惜知音的。所以王维才深情地写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无故人,何来知音呢?
俞伯牙与钟子期在音乐方面互为知己息息相通而又惺惺相惜,所以,人们才称之为“知音”。在我们世俗之间,又可称之为“知己”。
所谓“知己”,意思是了解、理解、赏识、懂自己。知己,首先是懂,懂我。然后是相互欣赏,视为“知己”。一般而言,“知己”应该是志趣相投相互欣赏,否则,即便是“懂我”,也是难以成为“知己”的。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是鲁迅送给瞿秋白的。
这是中国近代史,文学史上又一段佳话。鲁迅与瞿秋白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住在花花世界,著书为业;一个奔走于血雨腥风之间,为民族、为国家,以革命为宗旨。两个行走在不同轨道的行星,却是有着相同的志趣与属性,偶然之间,交汇在一起,便“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看似偶然,实则必然,志趣相投终究会走在一起。能不能成为“知己”,志趣相投是主要因素。在我看来,鲁迅是很看重与瞿秋白之间的情谊的,也非常敬重瞿秋白的品行与文学修养。自然,瞿秋白也是久仰于鲁迅的人品与才情。两个惺惺相惜的人,虽然各自天涯,但神交已久,最终成为人生一知己,怎能不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呢?
瞿秋白首先是一个革命家,曾经的共产党领导人,然后才是一个文学家、翻译家。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年代,最终,瞿秋白还是慷慨就义了。痛惜之余,鲁迅并没有像俞伯牙那样“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而是从愤激中奋起,全力编辑亡友的译文,将书稿寄到日本,印成两册精美的《海上述林》。在鲁迅看来,对英勇就义的“知己”最好的纪念,不是“破琴绝弦”,而是完成其未竟之事业,以告慰亡灵。《海上述林》上册出版时,鲁迅曾说:“倘其生存,见之当亦高兴,而今竟已归土,哀哉。”
同样是斯人已去,有人长歌当哭,有人痛不欲生,有人激愤而起。同样痛失知己,俞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鲁迅却是拍案而起,全力将亡友的书稿编纂成册,用以哀悼那个心中的一生一世一知己。相比较而言,鲁迅对待瞿秋白比之于俞伯牙对待钟子期之境界,又高出许多。
刘备是懂得诸葛亮的。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相助。面对关羽、张飞等不悦,他曾说:“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在刘备的心里,他的蜀国只是一条不大不小的鱼,而孔明才是他们可以纵情畅游的水域。有了孔明这一片汪洋,蜀国才能一天一天强盛起来。因为刘备懂孔明。所以刘备、孔明才互为知己,所以才会有了孔明士为知己者死的“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感激涕零。《战国策•楚策四》里面记载:“骥于是俛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若出金石声者,何也?彼见伯乐之知己也。”知己是发现,是相知,是委以重任。所以,这人世间,伯乐才如此受人爱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备就是孔明的伯乐,孔明是刘备的知己。在孔明的心中,刘备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人。所以,才会有孔明在《出师表》里面“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的真情告白。两个志趣相投惺惺相惜的人,创建了蜀国,形成了三国鼎立之势。也因为于此,我们的历史上才有三国演义的跌宕起伏,才会有魏蜀吴的兴兴亡亡。
两个惺惺相惜的人戮力合作,创建了一个国家,这相比于鲁迅与瞿秋白之间的友谊,其境界,又高出了不少。
茫茫人海中,何为知己?懂得很重要。只有“懂我”,或许才有可能成为知己。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宋代的李清照是懂秦末的西楚霸王项羽的。几百年以后,身逢乱世的李清照真正读懂得了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心思。那是不肯做一个委曲求全苟且偷生的人,那是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人生。做人,就应该顶天立地,做人中之龙;即便死了,也是一个鬼中的英雄。这便是懂。即便是相隔了几百年,即便是穿越时空,也无法阻止心灵的相同,惺惺相惜。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这也是懂得。有时候懂得,不一定是人与人之间,懂得贵在相知,相互感应。情感的息息相通,才是知己的最高境界。
有时候,懂得,未必就是知己。
《三国志》里面的杨修是懂曹操的。“鸡肋”的典故与“一合酥”的故事,可以看出杨修的确是懂那个时候曹操的心思。然而,两个心意相通的人并没有成为“知己”。相反,因为懂得,杨修惹来杀身之祸,岂不哀哉。同样,周瑜也是懂得诸葛亮的。但两个人也没有成为惺惺相惜的知己,却成为了一对相知相敬又相杀冤家对头。最终,在“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叹声中,周瑜死在了这个“懂得”上面。
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也需要有三两知己。在意气风发的时候,或者在失意江湖的时候,相濡以沫。携三两知己,在风清月朗的夜晚,或者暮色熏染的黄昏,“举大白,听金缕。”
我们也需要有“懂我”的人。
不需要两肋插刀,士为知己者死;只要有需要的时候,肝胆相照与子同袍,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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