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东坡先生一生历经宦海浮沉,犹如一只飞翔天宇的孤鸿,在困顿时依然饱有一份难得的宁静,和内心的豁达。“乌台诗案”牵绊,他被贬黄州,一日夜晚,万籁俱寂,窗外江水滔滔,涛声依旧,寂寞无垠的他,脱口一首《临江仙》,“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此情此景,对于一位怀天下抱负的诗人来说,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自己逐梦的舞台,人生的无奈可想而知。于政治理想找不到出口的苏公,在诗词的道路上却沉潜其间,高歌猛进。于苍凉困厄时,他找到了成就人生伟业的路经,一座中国诗词的高峰拔地而起。
后来清朝诗人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感悟一句“书到今生读已迟”。慨叹道,前人苏轼、黄庭坚这样的大才,我辈即使一生用来读书,也达不到他们的高度,他们在诗词书画上“路路通”,应是得益于前世的修炼。进一步推演认为,苏轼前世是一位得道高僧,黄庭坚是一位喜爱读书的富家小姐。
看过一段野史,也算是旁门佐证。
一日,黄庭坚梦见村舍里的一户人家,桌上供着一碗芹菜面,他走近一看,那面热气腾腾,顺手端起来就吃,嘴一抹回衙门里上班去了。一觉醒来,梦境依然清晰,就连自己的嘴上还有芹菜的香味。次日午睡,一梦再起,菜香悠悠,梦境如昨。黄庭坚甚是诧异,随寻访梦境,来到一村落,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院落,仿佛自己的故乡。叩门而入,撞见一位老妇人,自然说起了这个梦。妇人答道,“昨日是女儿忌日,生前喜欢芹菜面,所以日日喊她回家吃面。”
“女儿走了多久了?”“26年了。”老人道。黄庭坚一愣,自己今年不正是26岁吗?老人话匣子一打开,说起远去的女儿,像个祥林嫂。原来这位小姐,尚未出阁,生前酷爱读书,发愿来生转为男儿身,做个吟诗作赋的诗词达人。
事后,黄庭坚一直惦记着这个转世的梦里故事,有词话为证,“似僧有发,是俗无尘,参梦中梦,悟身外身。”
人的一生不仅需要梦想,还得有个梦为自己圆场,哪怕是南柯一梦。唐人李公佐《南柯太守传》笔记里的那个梦,多少年来早已植入国人的意念中,期盼着一朝梦圆。吴楚游侠淳于棼曾做了个梦,他被大槐国国王招为驸马,当了南柯郡太守,历尽人生穷通荣辱,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大槐树下,一副悠然见南山的样貌。
人若做过这么一段南柯一梦,常招致无端的笑柄,但窃以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让南柯一梦飞一会儿,让自己的“小确幸”美一会儿。
于睡眠而言,做个梦,来场天云山传奇般的梦境,何尝不是幸福的事情?做梦,起码可以列入睡眠家族,算是它的一份子吧,即便滞留在浅表层,那又何妨?与睡眠相伴而生的衍生物,梦一直与我们同在。
我也曾做过美美的,猥琐的,惊恐的梦,只是这几年梦境少了些,梦想也不再雄心万丈,逐梦的机缘与激情黯淡了下去。犹可追忆,孩童时期,是做梦的高发期。
夜间,我做了一个幽长的梦,没有尽头。我在奔跑,穿过瓜田,越过田野,翻过山岗,穷途末路地狂奔,后面的追兵,拿着狼牙棒死死紧咬着,毫不松懈,在我们身后。“哪里跑?你们这群小毛贼!”一阵阵的呼啸声,追了过来,像一枚枚箭簇,从耳畔飞驰而过。一个趔趄,我差点栽了个跟头,岂敢有丝毫松劲和差池,唯有拼劲最后的力气,向前狂奔……
早间,一个惊悚,从梦境里醒来,惊魂未定,耳边依稀还有山崩海啸的呐喊声,我三魂丢了两魂半。良久,才迟钝地从恶梦中,回过神来。
俗话说,日有所想,夜有所梦。白天放学,路过瓜田,一畦一畦的西瓜地上,斑纹状的大西瓜,拦路石般横陈在上面。几个村里的玩伴,顽皮地在田埂上蹦蹦跳跳,看瓜人从凉棚里钻了出来,“快点离开!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整天惦着我的瓜。”他拿着根竹竿子,像是要挥过来,我们四散而去。
“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的真实对话,是自己向自己学习的过程,是另一次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人生。”奥地利人弗洛伊德在他的《梦的解析》里,如是解读过。记得当年上大学的时候,这是一本网红书,大家争相传阅,行走在外的我,至今也没正儿八经翻过,但我却无比牢固地记住了这句话,想着西瓜田里被捉放的梦魇,一去三十载,依稀如昨。
南怀瑾大师对于梦境,有着自己独到的阐释——吉祥善梦与惊怖恶梦,皆属意识之变现,来因去果,自有蛛丝马迹可寻,实无奇特之处。观乎世人常有因吉梦而欣悦,或凶梦而忧惧,其实同一颠倒也。梦是很奇怪的东西,佛经上有一句话“如梦如幻”,对于整个世界,可以看成是一个梦。
世间之梦,至于梦魇,终逃不脱南师所言。当然,人世间对于梦境的追逐,多不如三国时诸葛孔明来得最为洒脱。在南阳高卧隆中之际,他啸聚了一句浩阔之声,“大梦谁先觉,平时我自知。”自此,三顾茅庐;自此,舌战群儒;自此,三分天下。
充足的睡眠,可以养生。衍生的梦境,一样可以成为人生的一份寄托,即如宋人周邦彦《苏幕遮》所写,“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故乡,永远在前方,不离不弃地守候着梦里梦外的游子们。无论是安定的生活,还是落寞的寂寥,总有一番欢乐,抚慰着你我。
一切于梦的解析,到此止焉!
谁人能将与睡眠相生相伴的梦,透析在我们面前,如此直抵心怀,让人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