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乌台诗案”先生可谓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百多天的牢狱之灾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什么是人言可畏仕途艰险,什么是患难之交世态炎凉,什么是被逼无奈听天由命。好在吉人天相困鸟出笼,先生被贬到黄州做了一个只发生活费连品都够不上的小官。
这阶段先生的创作颇丰。
拜读先生的诗词,总觉得先生的心理很复杂,如果再认真研读一下,哪怕是才疏学浅一知半解,也觉得先生是在用文字真实记录生活的常态,抒发自己的情感,陶冶自己的情操。
可以想见,在之前先生曾在京城为官,即使下放到杭州、密州、徐州、湖州这些地方亦都是主政一方的大员。这次被贬黄州可谓是大起大落天壤之别,先生初来乍到小看了这里的生存环境,精神上有些准备不足,还写了一首自嘲意味浓厚的词《初到黄州》“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虽说当时还寄居僧舍,但黄州面临长江有鱼吃,遍地竹林闻笋香,最起码是自得其乐随遇而安。
可悲的是,士大夫吃喝无忧的生活惯性在这里戛然而止。不用说别的,朝廷发的那点儿生活费对于一家人的开销经常是捉襟见肘花不到月底,没办法只能把铜钱分成等份挂在房梁上,每天摘取一串艰难度日。“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是常态,更有着“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的沉重压抑。《寒食雨二首》人吃五谷杂粮焉能不生病,先生得病就惨了“孤坐冻吟谁伴我,揩病目,捻衰髯”《江城子·黄昏犹是雨纤纤》孤、冻、吟,好生凄苦,百般无聊捻着自己的“衰髯”思绪万千。这些字眼儿传递着先生的失意苦闷和倍感人生的艰难,还在《菩萨蛮·风回》写出了“终不羡人间,人间日似年”的感慨,毫不吝啬把大文豪的珠玑文字用来描述自己的清苦状态。
来黄州的第一个中秋,先生更是痛定思痛的表达出“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与较之前在密州时所作《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飘逸,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这样的日子延续了好长时间,一直等到朋友出面相助,在居所东坡划拨了几亩地让先生耕种,这种窘迫的日子才有所改善。在这里,先生回味人生自我疗伤,渐渐从失意的状态中走出来,在这里,先生了悟人生修正心路坦然面对现实,在这里,先生与田夫野老交友,徜徉溪流山间,自建居室房屋,完成了苏轼到苏东坡的嬗变。
心态一变满目春光,“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这是先生在一次病愈游历后写下的词。溪边兰草小径洁净,潇潇暮雨杜鹃声声,好一派早春风光。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自古来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而先生就碰到了“门前流水尚能西”的意外,更是发出了“休将白发唱黄鸡”珍惜年华的感慨。后人曾评语:坡公韵高,故浅浅语亦自不凡。
放下身价自食其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先生渐渐恢复了豁达傲然的心态。耕作于东坡,汗滴于脚下,“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东坡》先生借喻“莫嫌荦确坡头路”表达自己的处境,用“自爱铿然曳杖声”抒发视险如夷的乐观,竹杖敲打在石头上的声音是那样的悦耳。
反正就是反正,先生自得其乐田园之中,更能触景生情禅意自己的心境。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先生在题跋中说明:“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是的,自然界的风雨本属正常,而人生中所经历的风雨世事难料,先生用“何妨”一笔带过,用“吟啸”轻蔑吐出,用“徐行”从容处置。“竹杖芒鞋”是平民百姓,骑马是官宦大户人家,蓑衣挡风雨,风雨算什么,人生就得经风雨见世面。“谁怕?”先生在叩问苍天也在叩问自己,那种沉稳旷达让人感到气场十足。
紧依长江的地势让先生有机会多次来到江边欣赏美景,尤其是赤鼻矶(赤壁)让先生感触颇多。面对滚滚长江先生思绪难平,这里曾发生过多少故事,曾留下多少历史史诗。每每到此,先生的心潮随着长江翻滚,澎湃的激情与积淀的才气在这里激情碰撞。《前赤壁赋》《后赤壁赋》《赤壁怀古》三篇散文词赋大气磅礴千古绝伦,是人生、历史、风景的天籁写真,是抒情、怀古、感慨的观止阐述,是旷古、达今、难以超越的文学里程碑,一代词开豪放的宗主就此产生。
就连其弟苏辙都感慨:“苏轼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也。”
先生后来曾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可见黄州在先生心中的位置。先生就是先生,炼狱之地成就了先生的文学光彩,苦寒之所历练了先生的人生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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