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倚昆仑
来源:中财论坛         作者:天下南岳         时间:2020-02-13         点击量2109

  一八八三年,寒冬。

  一支一百多人组成的骑队在冰天雪地、朔风怒号的西北大地上驰骋。他们不是去出征前线,也不是在执行公务,他们仅仅是在游览名山大川。

  这当中有个年仅二十的青年,他中等身材、稍显瘦削,但英姿飒爽、神采奕奕。他就是谭嗣同,其余的人是他父亲的属下……

  二十岁以前的谭嗣同就是过着这样浪漫奔放的生活。“策我马,曳我裳,天风终古吹琅琅!何当直上昆仑颠,旷观天下名山万迭来苍茫!”

  二十岁的以前的谭嗣同也和其他封建官僚家庭的子弟一样,在苦读四书五经各种封建典籍,走“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文人道路。他是块做学问的料子,不但诗、文双绝,对历史、文物也有钻研,在所有这些旧式学问上都有深厚的造诣。

  换在其他朝代,谭嗣同肯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封建士大夫,坐在翰林院里皓首穷经、惟务雕虫,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最后终老一生、备享哀荣。但是,他生不逢时,当时的中国已陷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政治腐败,经济萧条,倍受蹂躏,任人蚕食。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处在这座既倾的大厦里,谁还有心思遍游名山、关门读典?

  也许应该说他生逢其时,是这个摇摇欲坠的朝代成就了谭嗣同。深重的民族灾难,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以致悲愤高歌:“时间无物抵春愁,合向沧溟一哭休。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于是他执笔的弱手拿起了宝剑,“挥洒琴尊辞旧岁,安排险阻著孤身。乾坤剑气双龙啸,唤起幽潜共好春。”

  光绪二十四年,谭嗣同毅然弃官,回归湖南,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维新救国运动之中:兴矿物、建铁路、创学会、办报纸,使湖南的维新活动居全国之首。正是这个弱冠书生的努力,使湖南的新学、新政广为推广,风气大变。有人评论说:“全省风气大开,君之功居多。”

  湖南因“大行改革,全省移分”,当地的顽固士绅、守旧党徒对此“疾之甚特”,“屡谴人至京参劾”,攻击谭嗣同等“首倡邪说”、“背叛圣教”。连张之洞也对维新活动横加指责。在这种情况下,谭嗣同的维新活动遭到了极大的跑坏,一些同仁弃他而去,还有人扬言要他的命。我想,此时的谭嗣同在内心是孤独的,就像一个仗剑天涯、振救苍生的独行侠在孤立无援时所能感受到的孤独。

  但是,他虽为一介书生,却又有满腔热血,“今日中国,能闹到新旧两党流血遍地,方有复兴之望。”、“平日互相劝勉者全在‘杀身灭族’四字,岂临小小利害而变其初心乎!”。也许这就是他的悲剧性格。谭嗣同在继续走他的路,义无反顾、绝不动摇,哪怕路上只有他一个行人。

  回湖南时,对官场黑暗与腐败深有感触的谭嗣同声言从此“不再复出”。但当他收到回京任职的命令时,他动摇了当初的决心。当然,让他动心的不是“四品军机章京”,而是对清政府尚抱一丝希望,尽管希望像丝一样细,但是他还是不放过它。他似乎预感到自己的前途吉凶未卜,因此在临行前再三叮嘱妻子,要“视荣华为梦幻,视死辱为常事,无喜无悲,听其自然”。就这样,他踏上了北上的行程,带着“我不病,谁当病者”、“明知不可而为之”的悲壮!

  谭嗣在努力扮一个剑客,但骨子里终究是一介书生,而书生的心思都难免天真单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身上,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做复辟梦的袁世凯身上。当光绪帝几次召见他后,他天真地认为“朝廷毅然变法,国事大有可为。”当袁世凯装出一副怒容,激昂地表示“杀荣禄如杀一条狗”时,他以为大功告成了。他卷入这场政治斗争的漩涡中,但搞政治不是办新学,光有学识是不行的、光有满腔热血也是不行的,当枪匹马更是不行的,这样,结局就只有一个了。

  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公元一八九九年,秋风中的北京。

  在萧瑟的秋风中,上演着中国历史上最悲壮的一幕:在被捕前,谭嗣同向对他劝退之人说出慷慨之声:“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末闻为国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在监狱里,他从容自若,题诗于壁:“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在临刑前,谭嗣同大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刽子手大刀一挥,一个执剑走天涯的侠士倒下去了, 四万万中国人的脊梁却从此挺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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