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负奇志,秉奇节,超尘拔俗,不肯与凡俗同流。他要做谪仙人,舒大志,因此他在为自己选择人格形象的象征物时,就不屑于选择平凡之物,而是为自己选择了奇异的神鸟——大鹏。大鹏乃是传说中的神鸟,形象非凡,有着宏大磅礴的气势,搏击长空的伟力,自由翱翔的雄姿。李白以大鹏自比自喻,是要以大鹏的形象向世人展示自己高远宏大的志向,自由不羁的个性,非凡奇异的品格。李白在诗中多次写到大鹏,从他对大鹏的描写中,可以看出他的胸襟抱负,看出他的命运历程。
第一个赋予大鹏以文学形象与哲理内涵的是庄子,庄子逍遥游笔下的大鹏是一种巨大的海鸟,它是庄子想象力的产物,它气势磅礴,力量无比,水击三千里,盘旋而上九万里,庄子塑造大鹏这种雄奇的神鸟想象,是为了表达他逍遥游的哲学思想,是一种形象化了的哲学符号,而尚不具备人格形象的特征。但庄子创造的大鹏的形象却成为后世以大鹏为描写对象的作品所模仿的范本。
李白较早的一篇关于大鹏的作品是《大鹏赋》,这篇作品上里李白出蜀后,过三峡,至江陵,见到道士司马承祯,司马承祯称赞李白有仙人道骨。李白十分高兴,写了这篇赋以表达自己的志向。大鹏不愿与蓬莱的黄鹄、苍梧的玄凤为伍,也不同于衔木的精卫,报晓的天鸡,它独自遨游于天空,最后欣然相随希有鸟登于寥廓。李白通过对大鹏的描写,表示出要随司马承祯求仙学道的愿望,表现出他对独立不羁的自由人格的追求。
《古风》第三十三首也是李白青年时代写的一篇关于大鹏的作品,其创意与《大鹏赋》相近。“北溟有巨鱼,身长数千里。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凭陵随海运,燀赫因风起。吾观摩天飞,九万方未已。”这首诗托物喻志,诗中的大鹏是李白的自画像,他在借大鹏表达自己的雄心壮志,诗中有着夸大大鹏力量与气势,描绘出大鹏凌空奋飞的形象。此诗是李白青春奏鸣曲,洋溢着青春的热情与自信。李白的这种狂正是其强烈进取心的外露,李白认为“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像大鹏一样,总有一天会冲天而起,一鸣惊人。
在经历了人生的挫折之后,李白心境有所改变,他笔下的大鹏形象也有了不同的内涵。“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这首诗想必是写于李白长安辞官后不久,语调比前一首显得低沉,于慷慨激昂中时显悲慨。前一首诗以大鹏喻志,诗人的主观情感隐藏于大鹏形象之中,这一首诗则直接将自我的形象与大鹏形象相并,将二者合而为一,更明确地以大鹏自比。在李白三年供奉长安期间,他的狂傲行为就曾遭奸谗之人的攻击,这使李白有曲高和寡,志大无人理解之感。但李白一生傲岸,是决不会向世俗与权贵低头的,他不愿催眉折腰事权贵,更不屑于与世俗之人为伍。他是那么孤傲,那么自负,世人的嘲笑并没有摧垮他的自信与进取。他赞美大鹏扶摇万里,即使是偶尔停下他的飞翔,也具有翻江倒海的神威,这只大鹏是李白傲岸不屈、昂扬进取精神的象征。
李白临终之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曾挥笔写了一首绝笔诗——《临路歌》,这首诗所写的仍然是大鹏。“大鹏飞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济。余风激兮万世,游扶桑兮挂石袂。后人得之传此,仲尼亡兮谁为出涕?”这是李白以大鹏自比的自悼曲,语调是那么凄伤,那么悲壮。搏击长空的大鹏终于飞不起来了,他中天受摧,无力展翅鹏飞,这是多么令人惋惜与悲痛,大鹏的命运就是李白的命运。李白这只人间大鹏,他才华绝代,天性高傲,胸怀大志,一生都像大鹏那样奋力搏击,渴望着在广阔无垠的天空中自由翱翔。然而,他却终生不得志,如大鹏中天摧折,令人为之痛惜,为之扼腕,为之泪下。大鹏虽摧,余威犹在,李白虽,人格永存。读这首诗,不能不令我们为李白的悲剧性命运而感叹,使我们对李白的人格肃然起敬,心向往之。
《大鹏赋》和三首大鹏诗共同组成一套大鹏组曲,这套组曲描写了大鹏从冲天而起 ,到搏击长空,最终中天摧折的奋斗过程和悲剧命运。大鹏组曲是一部浓缩了李白的人生奋斗史,通过对大鹏的描写,李白形象展示了自己非凡的志向,意气风发的英姿,怀才不遇的悲伤,记忆卓异超群的人格。奇才奇士喜欢奇物,李白喜欢以奇物自比,他不仅以大鹏自喻,还以天马自比,他写有四首一组的《天马歌》,可以称为天马组曲。写出天马虽然沦落风尘,依然傲骨耸立,雄心犹在,壮志拿云。《天马歌》与大鹏组曲无论从创意还是从叙述语调上看都十分相似,它们所写的同样是李白的生命历程,大鹏与天马,是李白人格形象最恰当不过的比喻,只有李白这样的奇才才配得上这类奇物。
李白一生都在唱着大鹏之歌,他的一生就是一组激动人心慷慨悲壮的大鹏交响曲,李白这只大鹏虽在大唐盛世的现实中遭到摧折,却在诗国的天空中永远翱翔,李白以他的奇异人格和伟大的诗篇赢得了不朽。真个是: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