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苏轼,清凉东坡
来源:中财论坛         作者:然野         时间:2020-06-02         点击量2668

黄州,是先生人生路上的分水岭,黄州,是苏轼嬗变为苏东坡的诞生地。

夏天是炎热的。身体的感觉是生理上的,然,心静自然凉,先生在这里修身养性彻悟人生。五载岁月逆境生辉文学大师首开宋词豪迈,五年苦夏冷暖交替一代词宗造就华彩人生。

元丰三年(1080)先生因“乌台诗案”被贬到黄州。官职卑微发生活费,穷困潦倒勉强度日,借宿寺院寅吃卯粮。先生曾在淅淅沥沥的淫雨中自表“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唏嘘,往日堂堂朝廷大员竟混迹到这般田地。

就这样熬着忍着,直到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才盖起了几间屋,在居所东坡上耕种了几亩地生活略有改善。春种夏锄秋收冬储,士大夫成了一介农夫,此情此景让先生想起了自己崇敬的唐朝诗王白居易。(字乐天,号香山居士)也罢,那就学学先贤,“白乐天谪忠州,州有东坡,屡作诗以言之,故公在黄州亦作东坡,用乐天之遗义也。”至此,世上横空出现了一个自称苏东坡的人。

先生不预支烦恼,开荒种地,豢养禽畜,制作东坡肉,与乡人聊天,日子虽过得紧巴巴,但吟诗作画纵情山水渐渐甩掉“满肚子的不合时宜”。“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夏日来临酷暑难耐。好在先生居住的陋室自命名的“南堂”距长江很近,这里地势开阔可以俯视长江感受江风带来的爽气。先生的《南堂五首》组诗正是当时情况的真实写照。一幅精美的山水人物画,落帆浅溪的自然环境,悠闲自得的感情,清幽绝俗的修为。其五“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更是一幅如画妙境。

焚香扫地参禅悟道,睡在细密的竹席上,阻蚊的帐子很轻薄,一觉醒来不知何处,但见西窗外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好一幅东坡先生夏睡图!竹杖、芒鞋、烟雨;王侯、诗人、公卿,都在这夏天的睡梦中稀释……

元丰五年,(1082)夏夜星朗。耕作了一天的先生躺在南堂的凉席上辗转难眠,思维天马行空,思念家乡的同时不知怎的想起了小时候七岁的自己。“仆七岁时,见眉州老尼,姓朱,忘其名,年九十岁。自言尝随其师入蜀主孟昶宫中,一日大热,蜀主与花蕊夫人夜纳凉摩诃池上,作一词,朱具能记之。今四十年,朱已死久矣,人无知此词者,但记其首两句,暇日寻味,岂《洞仙歌》令乎?乃为足之云。”

先生在小序中交代了写此词之缘由,在七岁之时曾听过蜀主孟昶的《洞仙歌令》,而四十年后,只能隐约记住首两句,于是便发挥丰富的想象力,运用他的文思才力,补足剩余部分。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此词描述了五代时后蜀国君孟昶与其妃花蕊夫人夏夜在摩河池上纳凉的情景,着意刻绘了花蕊夫人姿质与心灵的美好、高洁,表达了词人对时光流逝的深深惋惜和感叹。虽说此词为消夏纳凉乘兴而作,但先生的记忆力惊人,暂且忘去了置身的环境,重拾旧时光又在婉约丽词中潇洒了一把。其实人生就是由一个个平凡的日日夜夜组成,回味昨天记忆童年这亦是先生的真性情。

同年七月的黄州热浪袭人不觉令人心情烦躁,先生漫步来到黄州城外的赤壁(鼻)矶,面对滔滔江水心中有无尽的忧愁想诉说。想来被贬黄州已是两年有余了,当初在杭州通判、密州、徐州、湖州知州为官时亦是政绩卓然。什么嫉恶如仇口直心快,“如蝇在台,吐之乃已”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罗织罪名何患无辞,自己只不过是朝廷和权贵们玩弄于股掌间的棋子罢了。到如今怀才不遇备受坎坷,一种愤懑不吐不快之情如鲠在喉。

江风吹拂着先生的发鬓,站在曾是三国人物竞风流的赤壁面前,先生诗兴大发不可收拾,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喷薄而出。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先生此词豪气磅礴境界宏阔,借古抒情意境深远,文辞精妙生动感人,把写景、咏史、抒情充满视觉和思维,撼人心魄振聋发聩,对于一度缠绵的北宋词坛起着扭转乾坤的力量,被誉为千古绝唱。

元丰六年夏末。(1083)渐渐适应了环境的先生又开始活泛起来,入眼皆是诗,山水皆是词,《鹧鸪天.林断山明竹隐墙》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翻空白鸟时时见,照水红蕖细细香。村舍外,古城旁,杖藜徐步转斜阳。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就反映了先生日常的生活场景。

辞藻清丽恬静悠然,动静结合画面入眼,

雨后清新暑热退去,策杖观赏斜阳水天。

山清水秀修竹缠绵,满池荷花浮萍点点;

鸟儿翻飞荷花暗香,村舍古城大美依然。

贬官挫折炼狱艰难,避热寻凉胜似神仙;

烦躁心态一扫而光,何处不是世外桃源。

此时的先生明白,悲凉磋叹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要放下身架,只要面对现实,就会心静如水。

在黄州的五年时光,先生已经把仕途看的淡薄了。后来更多的诗词指向是山水自然佛学禅境。经受官场炙烤磨砺的先生,已经懂得主动寻凉了,此时我们再去品“一蓑风雨任平生”,再去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仿佛看见先生俨然已经修炼出“苏仙”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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