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性好静不爱动,却喜欢读一些旅游文字。认识到旅游文学,是读了补牢先生的三本书,特别是《子夜归人》和《酹•时光》之后。我在集中于补大师“东游西走”的旅游随笔里,非但增长了很多见识,也才注意到原来旅游文字也可以写的这么好。在他睿智、聪慧、幽默,而且又不乏学识的文字下,无论如何,没能按耐住一己心性,惊喜中很是急切地于读后写了一纸笨拙的书评。实在是喜爱补大师这种安静的叙述风格,接着,我为小云争取到同样的馈赠,且事先兑换好小云的条件是:一定要写篇读后。当小云的读后亮相,我不得不承认,她在文字方面的才华远在我之上,那的确是一篇让我会心一笑的精彩读后,我知道她没负我的推荐,很是虔诚地对待文中的每一个字。这一次的读写机缘,真正拉开我行走旅游文学的序幕,几年下来,收获颇喜。于是,当我在读另一本游记——《理想的下午》的时候,内心已然又是满怀挑剔的期待了。
梁文道以《但少闲人》为序,慢条斯理地叙说着舒先生多么的古雅之趣。我一向喜欢古典,但不乏有向往时尚靠拢的愿望。知道舒国治原也是习影之人,同于补大师的职业,而现在其实是位地地道道经营文字的人。他并不是一个职业的旅行家,却是一个闲适的旅人。补大师的游历可能大部分是因以学者身份讲学之余,再加上手艺人的职业雅兴,因之那些跨国记游,均洗练厚重,文字风格更多的偏向知识性,我记忆深刻的是他对各国“博物馆”和一些与学者往来的描述,既有传统文学的修养,且兼现代文人的学识。而舒国治于旅游文学长处的不同,在于他七年之久的浪迹美国,秉承一派的是那种独来独往的清简度日,笔底文章多呈散淡无为。其所写过的游记中,更有很多精彩片段,让我过目不忘,铭记于心。譬如他说他不喜欢纽约,是因为它太多的抽象、概念和重复,生活在那里,让人把一辈子都过短了。我虽没去过纽约,却毫不质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大抵就是文字的魅力。
某种程度上说,《理想的下午》中的闲散描述,对我构成一种介乎于对宿命的猜忌和反抗,让我羡慕甚至嫉妒这个“不会上班”的人的洒脱,遂以痛感自己被工作和生活“绑架”成的琐碎日月。在跟随他一次次地游历后,给人一种不安于工作和生活“现状”的诱惑。而毕竟,他这本关于游历文字的渲染,是一种对生命力和生活方式最好地诠释,他教诲你的人生是,总得学会给自己制造些丰富的精气神来。事实上,这本书的正面教育,是每个人都应该确认自己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旅行者,但问题的关键是,多数国人以为生命的“不远游”自有古来礼教约束,也有现实要用来稳定工作和固定生活的维护,然后,就是选择永永远远地待在“这里”。可是,正是这些“永永远远”的于不经意间,时空的转换,韵华流转,生命竟在一点点地耗尽,而实践“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计划就成了泡影。
促成我写这篇文章的心思,大抵还于柳藏兄弟上期的《人间何处无清欢》和一楠先生这期的《如何来填满心中的空洞》的指引,两篇文章不期而遇,真像一问一答,真是绝好的机缘,让我很很地审视了一下自己最近很是“空洞”和“无处清欢”的心情。当一种周期性的阅读焦虑空降而来,寻找出路就成了智慧的考验。通常情况下,我多采取观赏光影和上街购物来稀释这种焦虑,效果收获式微于精神和物质,也不至于白白浪费时间和消耗生命。我不知道明天我可否有逛街的行动,但现在,我却知道怎么才可以简化掉那不期而来的焦虑症候。再次翻开《理想的下午》算是一个方式,我尤其注意到了《旅途中的女人》:“她微低着头,眼睛视线不经意地调在前下方的地面,轻闭着唇,有时甚而把眼皮也合上一阵子,随着车行的颠簸,身躯也时而稍显移晃。有时她读着一本书或一份杂志,不理会时间的漫长无聊,也不在意其他同行者在奔波劳碌些什么。”这是一幅恬静优雅的画面,很有我前些日写法迪曼《书趣》的感觉,它教我安静地回顾一份从容的心路历程,便是在某次飞往深圳的机舱里,我大概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知道了因江西浮梁(茶)而“开发”出来的瑶里古镇,知道了有个叫冉正万的作家和他笔下那篇有血有肉的《思娘洞》,就在那次文字体验之后,我曾把瑶里古镇设计为旅游目标,让我心灰的是,几年过去了,至今没能成行。
“由于隧道的开通,城区与江山风景区骤然拉近,驾车十几分钟,通过那段数百米长的隧道,如同翻越一道分水岭,将城市的喧哗与田园的恬静分隔两边……江山乡地处梅花山南麓,素有‘城市活花园’之美称,一度是我度过休假时光的乐园。此地最著名的,莫过于睡美人,连绵起伏的山峰造就了天然的鼻眼五官,挺拨双峰,如同一位妙曼女子静卧天地之间。”柳藏这篇《永远的雏菊》,同样是我过目不忍忘记的文字,予我以穿越“隧道”的丰富联想,恰若川端的《雪国》,仅此开头就抓住我的心思,我倒想看看他将与如此“乐园”跟雏菊有着怎样的“艳遇”。一路下来,我发现柳兄弟笔下,那可真是一个曼妙的、令人流连的世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洋溢着青春的天籁召唤,在几欲隔绝的尘世里,蝉声蛙鸣,蛛网鸡笼,花草虫竹,蓝莓桑椹,对,还有那蜜蜂的灵动,黄狗的舔情,而最是欲将抽身的回眸,眼目下豁然那黄白相间跳跃的菊蕊,它多么像在跟风谈一场伟大的恋爱,令人庶几动容,这就是生活啊,多么美好的陶醉!发现美,原来也是这么容易;感动生活,原来可以这么直接。人人并非如有补大师和舒国治样的际遇,但凡一种热爱的培养,完全可以象柳兄弟一样,花上一点小小的心思就能够实现。你可以走过许多路,去过很多城市和国家,见过许多人和事,但那些可能永远也代替不来你心中的那个“家”。但如果你从来没有选择“离开”过,没有成为一个穿越时空的旅行者,真真是体味不到其中沧桑人事的变化的。世界永远是变的,儿时的玩伴已是疏离,让你唏嘘;染满银丝的双亲,让你牵挂。而有一些东西好像恒久未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同样让你感喟,那便是柔藏于你心底的对世界的大爱啊,如处子之恋,每个人都不可以“逃避”。
我写这些,原本是想抒情几天后自己的生日。回过头来,因了生活和工作的空间太过拥挤狭窄,压力,郁闷,烦恼,疾病……于是,便有些边缘性的思想,亦即人们称之为的“幻想”,也就是“游走”的终极愿望,我奇怪它始终围绕着“宗教”的命运。我清楚记得这种状态的建立,年轻到我应该只有37岁时所遇生活的某些干预。这之后,我对生活的深切体会是,任何事物都有两极预示,而双重判断的结果,使我在很多“现实”事件的蛊惑下沦为一名不打折扣的悲观主义者。人的成长终究是很艰难,社会,家庭,每天都给我们一些危险的信号,那些未可预知的“灾难”实践,颠覆了人们太多的“幻想”,在悲观的色彩里,水在川上,生活,切割无处不在!那些形形色色的痛苦在我们的肉身、情感和精神世界里游荡,看似平静的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它们的野蛮植入,使得受苦,成为履行命运的唯一方式。一切痛苦都必须自己去承受,用尚塔尔•托马的话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区分无奈的受苦和令我们快乐的受苦。“焦虑”面前,“旅行”,可以成为一种短暂的释放,而若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精神层面,看来也不需要走太多的弯路,“把自己看轻了,才能去爱自己,爱世界。”“唯精神意志,能把一条不归路走得千姿百态、永恒复返、前赴后继!于是人终于超越了神。”“在这个“空洞”里,我们就必须放下一切虚妄,执着于行走的努力。放下不等于放弃,执著不等于执迷。在命运的事实存在里,我们可以选择一份永恒、宏大的人生意义,也可以选择一份短暂、渺小的人生意义。”一楠的睿智,在我虔诚的挂钩柳藏的“清欢”后,人间烟火,重又燃烧了我的热望。记得补大师在《今天我生日》里有句非常经典意思的话:“生命的目的和自然法则一旦和谐,其结果只有一种:美丽人生。”让我惊讶的是,生命面前,一楠先生感悟史铁生《扶轮问路》,而补大师则感慨史铁生《我与地坛》,这是怎样的一种巧合?“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练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姓名,大可忽略不计”。于是,我受益于这些灵魂与肉身的双重“旅游”,用心叨念起这篇小字,是为迎接腊月里即将到来的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