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烤红薯
红薯挖回家之后,像烧火这样无聊的事情,就变得十分抢手了。
这个时候,天气也往往转寒,守着温暖的灶膛,无论外面风多大,雨多冷,灶火烘烤在身上,也像阳光一样暖和。但烧火最大的吸引力,并不在于暖和,而在于烧火的过程中可以煨红薯。
红薯堆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用干净的河沙养着。据说,将挖起的红薯埋在沙子里,不但可以涵养住红薯的水分,还能够保鲜保质,令红薯不易腐烂变坏,保存期更长。从沙子里挖出红薯的感觉,有着二次收获的喜悦和意外。因为,当你的手指触碰到红薯时,你不知道它是圆的、还是长的,是粉的,还是瓤的,你只想挑一个最好的,然后用火钳送进灶膛。
煨红薯的时机,最好选在早上煮饭时。这时烧得柴多,积得灰也多,火候也大。柴,是刚刚不久从地里收回来的花生秆、芝麻秆,或者禾秆。特有的植物油脂燃烧时,在灶膛里嗤嗤作响,爆出火花。厚厚的柴灰泛着温暖火热的红,你用火钳夹着红薯伸进灶膛,轻轻拨开火灰,将红薯放进去,再拨一点火灰掩盖。然后一把接一把地将火烧旺,旺得就像那时的希望和梦想。
看着柴火燃烧,看着火灰里的红薯,整个烧火的过程充满了期待。性急的人会时不时将红薯夹出来,吹掉上面的灰,用手指捏一捏,看看熟了没有。如果红薯还是硬的,就说明没有熟,再放回去煨。如果红薯已经变软,甚至有部分已经烧焦,那就说明已经熟了,可以剥开来吃了。
煨红薯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字——香。煨出来的红薯滚烫,贪吃的家伙常常忍着烫手的疼痛,把红薯快速从左右抛到右手,右手抛到左手,拿到干净和光线好点的地方静享美味。随着第一块烤红薯的皮剥开,香气和热气也就跟着跑了出来,和着炊烟一起,弥漫在巷子里,弥漫在温暖的乡村记忆里。
2.上梁
一定是灯火通明,一定是老少云集,一定是满堂喝彩,一定是欢声笑语,这样热闹的场景,沉淀在久远的记忆深处,等待一场柔软的拥抱,这样它们才会在朴素的乡村生活背景里醒来,叫你回味,让你感慨。
在故乡荷浦,上梁,已经成为一种逝去的风俗,和这种风俗一起逝去的,还有很多温暖的场景,温馨的情怀。
“正月梨花白皑皑,苏秦做官转回来,半府南驾回家转,五湖四海把名扬,二月桃花朵朵红,年老做官姜太公,八十三岁把鱼钓,柳荫树下遇文王,三月勒花多富贵,朝中出了张公玉,公玉本事武艺好,盖过当年李三宝…….”
“天地开张,日吉时良,驾骂出杀,时候相当,雄鸡登磉,神煞伏桩,清除妖邪,永葆吉昌……”
喝彩师傅每喝一句彩,就将雄鸡血在梁木上涂一下,满堂宾客跟着大声“哦”地和一声,仪式庄重而热烈,从喝彩词中透露的信息来看,人们是在通过这种古老的仪式驱邪祈福,通过复述文臣武将的故事寄托家宅兴旺,儿女成才的希望。随着系着红绸的梁木徐徐升起,幸福和希望也被高高举起。
上梁的时代,还是农村房屋普遍流行砖瓦结构的时代,那时的房屋,先要请泥工师傅画好地基,砌好底砖,接着木工师傅出场,将一根根原木刨开,修直,钻孔、斗隼,然后整体竖起,乡间叫“排栅”,相当于今天建房打的框架,不同之处,一是木质结构,一是钢筋水泥结构。房子竣工之日,选择一根又直又粗的木头作为梁木,横在整个木制框架的中心位置。我猜测,这样做原因,一方面有稳定结构的科学意义,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人们希冀平安稳定的精神意义。
大人忙得不亦乐乎,对孩子们来说,翘首张望的,却是上梁的日子尽快到来。因为到了那天,梁木固定好之后,上梁的人家就会到楼上,对着厅堂里人头攒动的宾客和看热闹的人,大把大把地抛洒纸糖、饼干、红枣、硬币,于是,大人小孩一起仰头接,或者低头捡,头碰头,脚踩脚,背拱背,那种欢喜和热闹的场面,就这样沉淀在深深的记忆里。
3.风车
对农村充满感情的人,一定会相信,一架老旧的风车,也是有生命的。它们不但有脚,也有手,不但有头,也有尾。它们沿着古老的农业文明的血脉,出生在祖辈居住过的乡村老屋里,活动在乡间日常的巷子里,然后经过现代文明的淘洗,逐渐老去,衰朽、灭亡。
很多年前,村里有一架风车,放在固定的地方。谁家需要,就可以抬走,用完了,还抬回原处。收获季节,是风车最忙碌的时候,它被人们抬来抬去,出现在村子的各种地方,有时在巷子里,有时在大路旁,有时在桔树林,有时也出现在老屋的厅堂上或丰收后的晒谷场上。无论是油菜籽、稻谷、还是大豆、芝麻,甚至碾过的稻米,都要依靠它来扬尽灰尘和草屑。
被吹净尘屑的稻谷、豆子、油菜籽之类,从风车中央的小口子里斜斜流出,像瀑布,像流水,流进箩筐里,也流进人们充满收获喜悦的心里。对于朴实的农家人来说,那才是最纯粹的收获,最干净的收获,金黄的谷子比金子还美,跳动的豆子比孩子还可爱,流淌的油菜籽比油还香。
小孩子总喜欢围着风车,看大人把各种各样的收获倒进风车巨大的漏斗里,更喜欢亲手摇一把风车的摇手,感觉一回转动风车的乐趣。有时出于好奇,故意拼命用力地摇,结果把一些油菜籽和芝麻也给扇了出来。大人们骂着不让孩子摇,他们就跑到风车的后面去,看灰尘和草屑怎样从风车的屁股里吹出来,结果满头满脸都是尘屑,掸不净,抖不掉。
秋天阳光安静的日子,小伙伴们没有什么好玩,就结伴跑到风车跟前,故意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漏斗里,风车不会受伤,受伤的往往是孩子,有时是手指头被车扇打肿,有时是头脸被飞出的瓦片弹伤,有时也可能把脚伸进风车的漏斗里半天拔不出。这些受伤的记忆和游戏的欢乐,一起汇入孩子的记忆,然后随着他们一起长大,一起远离村庄,行走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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