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谭嗣同激进思想形成与根源
来源:中财论坛         作者:良木         时间:2024-10-21         点击量186

       众所周知谭嗣同是改良主义运动中的激进派,为变法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仁学》是他思想的代表性著作,也是他激进思想结出来的果实。在《仁学》一书中他猛烈抨击了君主专制制度和清王朝的反动统治,并对封建纲常伦理进行了犀利的批判,其思想之激进和深刻,达到了同时代的最高水平。他以否定三纲、攻击礼教为自己的中心思想,勇敢地发出“冲决网罗”的强烈呼声,不但要“冲决利禄之网罗”,“俗学”之“网罗”,而且还要“冲决君主之网罗”,“伦常之网罗”。并指出,2000年来的君主专制是强盗政治,皆为秦政。直接将锐利的矛头指向封建的君主专制。他的这种反对君主专制的激进态度,使他成为后来资产阶级革命派思想的先导,《仁学》成了闪烁着他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思想光辉的不朽之作。

那么他激进的思想源于何处?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不计得失地站在历史的火山口上呢?

我们不妨从谭氏一生所走过的历程中寻觅出一些倪端。从5岁到19岁期间,他与中国其它士家子弟一样,读一些《三字经》、《千字文》式的初级读物,接受封建儒学的启蒙教育。10岁时,师从欧阳中鹄,接触王船山的学说。15岁学习写诗,并拜浏阳的著名学者涂启先为师,加强了古文辞、考据笺注、金石刻镂等文字训诂与考据方面的训练。在此期间,他读了《易经》、《礼记》、《仪礼》、《周礼》等书,并作了一些读书笔记。20~29岁,是谭嗣同的10年漫游期,在这十年的漫游中,他行程八万里,走遍了直隶、新疆、甘肃、陕西、河南、湖北、湖南、江苏、安徽、浙江、台湾各省,广交朋友,了解风情,增长见识,开阔胸怀视野。同时也目睹了清朝统治腐败,灾民流离、哀鸿遍野的景象,这让他体受到了民间疾苦,益想奋发有为,立志救国救民,故自名“壮飞”。

也就是在这十年中,他曾六赴南北省试,因他不喜科举时文,所以屡考不中。在科举闲暇时,他一面广泛接触社会,了解民情,同时也接触和了解到一些社会矛盾和官场腐败现象。另一面他在老师欧阳中鹄指导下,对中国古代文化典籍进行了比较系统的研究。1889年,他又拜著名学者刘人熙为师,"专主《船山遗书》,辅以广览博取",对王夫之坚持反清民族主义思想和“道不离器”的唯物主义思想十分赞赏,自以为“私淑船山”,与此同时他将清代的经学、先秦诸子学说,包括他所厌恶的宋明理学都拿来看看。至此,这个热衷于科举"正业"的年轻人,不仅对上至《易经》及先秦诸子,下到汪、魏、龚、王的学说有了一个大概的感性了解;而且又通过对王船山、张载等人的较深入系统地研究,进一步深化了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性认识。

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中,清军惨败,丧权失地,群情愤慨。在次年中日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谭嗣同痛心疾首,认清清廷腐败无能,在民族危亡与维新思潮的激荡下,使谭嗣同坚定变法维新、富民强国的信念。这一年,谭嗣同正好三十岁,也就是在这一年,他的思想发生巨大的变化。在他看来,自己走过的三十年时光都浪费在考据词章,无补于事的儒学上,因而他决心抛弃旧学,致力于维新变法。遂与唐才常等在浏阳筹建算学馆,创办新学, 主张“兼西学”、“裨实用”,并撰《兴算学议》、《报贝元征》等文,提出变法主张,首开湖南维新之风。为追求新思想,学习新知识。

1896年谭嗣同北游访学,在此时他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自然科学发生兴趣。在访学中,还遍交维新之士,结识了梁启超,并通过梁启超进一步了解到康有为的维新思想观点。同时通过对外国传教士傅兰雅、李佳白的访问,使他对西方社会有了初步了解,使他感觉到西方诸国所以富强,是因为他们在生产上开工厂、用机器,在政治上设议会、行选举,而这些,中国统统没有,所以中国就落后,就贫弱。由此,他得出结论:中国要强盛就不能再走老路,而必须学习西方那套新法,奋起直追。

在南京期间,与杨文会等倡设金陵测量会,筹划购置仪器,学习西方科学技术。次年夏,谭嗣同受湖广总督张之洞委托,回湘筹办粤汉铁路,乘机向巡抚陈宝箴建议建立南学会。先后作《论中国的**》、《论今日西学与中国古学》、《论学者不当骄人》、《论全体学》等多次讲演,号召“联合众力,官民上下,通为一气,相维相系,协心会谋”,以图国事。二月十五日,他和唐才常等集资筹办的《湘报》创刊,对资产阶级思想进行广泛的传播。

也是在此期间,谭嗣同接触了佛学。虽学佛较晚,但却以精进之心而后来居上,他遍览三藏,对法相、华严二宗禅悟颇深。透过佛学,他感到古今中外的种种学说真理,人类的各种教派的理论,没有一个不与佛教相似和相融的。佛学是博大渊深的,在其心中交汇奔腾激荡,都如百溪归于大海,而贯注其中的是悲天悯人的博大胸怀,是救度众生的伟大精神。

以上就是谭嗣同在未被光绪帝招入京师之前的生命行迹。可以说三十年的中国传统儒学浸染,已经铸就他的士子之身。他激进的思想首先源于中国传统的士人功利主义思想,看国家的内忧与外患,他的心情是急切的。这也决定了他维新变法中的急功性。造成其个人“赋性偏急”、“不乐小成”的勇敢的浪漫性格,就常常很难满足“循序渐进”的理论和策略主张。在他看来,中国只要习效西方的模式进行变革,就会一下子强大起来。从这一点上看,可以说他的想法是幼稚的,简单的,理想化的。他忽略了清王朝的国情,忽略了封建主义守旧派的强大势力。因而在历经种种挫折之后,他的内心是失落的。现实中面对的是暗无天日的官场,麻木不仁的民众,心中更多的是苦楚与悲凉,遇到的一些思想问题也无法得到圆满解答。因而他后来在佛学中寻找心的归依,感觉在佛教中找到了奋发图强的力量所在。特别是大乘佛教中蕴含着高度超越意识和较强的批判精神。这些特征很符合新旧交替时代思想界的需要,尤其是佛教中强调的大无畏,不怕死精神,更为他所推崇,在其给欧阳中鹄的信说,“佛说以无畏为主,已成德者名大无畏,教人也名施无畏,而无畏之源出于慈悲,故为度一切生死故,无不活畏,无恶名畏,无死畏,无地狱恶道畏,乃至无大众威德畏,盖仁之至矣。”打算用佛教中超人的力量来冲决封建网。佛便成了他强国救世的新武器,让他再一次向不平等的封建社会发起冲击。《仁学》就是在他学佛期间所撰,纵观此书,处处闪动着佛性的光芒。

经过佛学的洗礼,谭嗣同的生死观也发了变化。他深信灵魂不死,而且灵魂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并随时随地可以与万物进行相互转化,人死只不过是灵魂游出身体。“灵魂在谭嗣同看来,不借助体魄可以独立存在,是不生不灭的东西,所谓死者,驱壳变化耳,性灵无可死。”同时 谭氏还认为不但人有灵魂,各种动植物也有灵魂,而且相互转化,即所谓“万物有灵”。这一点在其《仁学•十四》中举例进行了详尽地论述,“非洲之毒草,则竟有食人物血肉者。人之肺在内,植物之肺在外,即叶是也。悉去植物之叶,而绝其萌芽,则立槁矣:无肺固无以呼吸矣。”他还这种生死观写入他的诗中。“死生流转不相值,天地翻时忽一逢”。或许正是这种“灵魂”不死的观念,让他维新失败后,在能够出走的情况下没有出走,而是选择了舍身取义,准备用他的鲜血来唤醒沉睡的国人。真正是做到了“我以我血荐轩辕”!

谭嗣同的激进思想是以悲剧终结的。他以他的鲜血,宣告了改良主义运动的破产。但他冲决一切网罗的呼喊显示了他政治人格中最崇高、最悲怆的美。(本文于2006年5月8日发表于中财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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