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绝代双娇》,更能感受到古龙是个不负责任的作者,所以笔下的人物性格也是不负责任地胡写。小鱼儿在“恶人谷”长大,身边尽是无恶不作之人,他居然还有颗侠义之心;花无缺被冷漠阴毒的邀月培养大,居然还有颗多愁善感的爱心……难道因为他们的父母是好人,他们也得是好人?这性格的养成难道是遗传的原因吗?法官的儿子永远是法官,贼的儿子永远是贼--这不是因为儿子随爹,而是因为,环境决定人的心态和素质。
现身说法,我脚上的旧皮鞋已经八年,旧羽绒服已经六年,旧裤子是捡别人穿剩的……人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这可好,明明柜子里有新衣新鞋,我就是不习惯穿新的。学生们笑话我本来人就丑,穿得又这么差,可熟悉我的长辈却总是说:“随他爷他奶了!”
“随”这个词的意思是遗传的意思,可书上明明说过,性格是不遗传的。那为什么很多人普遍有这样的想法:张三的暴躁随了他的爹,李四的懒惰随了他的爷,王五的臭美随了她的妈……似乎无论哪个人,都能和其血脉相连的亲人的性格相联系上。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想:真的不会谁随了谁,而是我们习惯了被同化--被长期生存的环境同化,被长期相处的人同化。祖父祖母节俭一生,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没买过瘦肉,豆油也极少买,就是用猪油熬化了吃。到秋天,会在地窖里储存上千斤的白菜、土豆和萝卜,一日三餐不重样,吃到来年开春了,白菜烂了、土豆长芽子了、萝卜糠了,仍然照吃不误。
在我的记忆里,祖父没扔过东西,长毛的东西清洗一下,照吃不误。夏天的小园里种些豆角,他就天天给我们炖豆角。第二天豆角酸了,他就炖新的,但会把酸豆角掺进去。那时候吃菜得挑着吃,颜色绿的是今天的,颜色淡的是昨天的,还有不成形的,有可能就是前天的。大家实在吃不下去了,祖父也不会扔,下顿添点汤,下点挂面,自己吃。
90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看到邻居家把肉放在坛子里,在火炉子上炖得异香扑鼻。当时已经开了资,头一个月工资还给了祖母,就和他们商量,能不能炖点坛肉。这回祖父满足了我的要求,上街买了几斤肉,也炖得满院飘香。坛肉入嘴即化,就着米饭吃奇香无比,冷却下来后就凝固了,挖一勺和在饭里,比罐头好吃多了!于是我一天三顿,都是用它来下饭,可是第二天就闹起了肚子。一天跑十几次厕所,腿都软了,但三餐还得继续啊--依旧是坛肉就饭。这样闹了七天肚子,人已经爬不起来了,倒在炕上哼哼。这时候祖母进来了,怜悯地看着我说:“那肉你别吃了,你爷买的不是好肉!”当时这个感叹啊,孩子要是没了妈,是真可怜啊!
说归说,我从来没有真的埋怨过祖父母,因为他们不只对我这样,对自己更是吝啬。祖父母都是国企工人,挣了一辈子工资,生活有余,但他们几乎没买过衣服,就是捡别人剩的--那就更不用提给我买衣服了。我从小到大没穿过什么新的,也从不敢和他们开口要,因为知道要了也白要。直到和妻子认识以后,我仍然穿得破破烂烂的,第一双新鞋还是丈母娘给买的。当时穿在脚上极不适应,就好象在穿别人的鞋一样。说心里话,我真不想做个节俭的人,真的,我也支持他人尽情享乐,我甚至痛恨那些过分节俭的人。但轮到自己头上,我已经不会消费了,已经习惯什么都没有--有时候饿了,明明有零食在茶几上,我也想不起去吃,因为从小没吃过,这还是习惯。
所以说,我没有随了谁,我只是被同化了--被生活了几十年的家庭环境同化,被从来不买菜不买肉不买衣服的祖父母同化了。
无独有偶,年前来个新生,家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大哥,生意人,课间和我聊天的时候就说了,刚才有个小伙子冲撞了他,气得他差点动手,弄死那个小崽子。而就在上周,我收到了一篇作文,《又到开学日》,该生写道:因为心里痛恨开学,盼望有人来炸学校--作者正是老大哥的儿子。儿子能随了父亲吗?未必!只是从小接受了父亲的言行,潜移默化,儿子已经习惯了,已经接受了,已经被同化了,已经不由自主地在模仿了。
什么爹什么性格,什么娘什么本性,这不是绝对的,但可以肯定的是: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从小就是一块美玉,而父母的某些行为,是在往美玉上面泼洒斑点。如果一个孩子从小见惯了父亲骂粗话,母亲打牌赌博,祖父耍酒疯,祖母占小便宜,这个孩子成长的第一印象里就会认定:大人做的总是对的!那么将来他长大了,他会成为一个正直、大气、善良、有素质的人吗?不能说不能,只能说鲜有!
遗传,总是无可避免的,只能面对;但同化更是悲哀,本不属于自己的本性,却身不由已地被拉进了某种人性的涡流中,从而转化成自己的人性特点,再去同化下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