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社会，道德滑坡几乎成为民间的共识，坊间的判断是凭感觉和自己亲历的事实，大家认定今天在人际间行走不如原来舒适和温暖，所以判断道德滑坡了。而理论界却有另一种声音称：“道德不是在滑坡，而是在转型。”转型也会让人产生不舒适的感觉，就像改革，利益既得者就不会舒适。但转型也有往好了转和往坏了转的区分，往坏了转分明就是进一步滑坡。今天不探究这个问题，因为它与我接下来说的事关系不大，不管滑坡也好转型也好，反正记住今天的道德要求与原来不同就是了。

　　还得拿古老的故事说事。许多古老的故事都是经典，经典就是让人反复用的，否则陈述问题太费口舌。

《后汉书·杨震传》列文：（杨震）当之郡，道经昌邑，故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出。

　　杨震是东汉名臣，以公正清廉著称。他深夜拒收老朋友王密财礼而说的话“天知，神知，我知，子知”更是家喻户晓，后虽被讹传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本意没变。这与“头上三尺有神明”异曲同工。这是劝人弃恶扬善，表里如一，言行一致，自觉遵守和敬畏社会准则。古人是相信和敬畏神明的，尊天敬地，相信善恶有报，所以有良好的自我约束本领。信仰让他们心中没有秘密，作恶万分小心，除非他们不怕恶报。何况还有“你知”！因敬畏而生戒心，因戒心而生善念，因善念而生善行，因善行而生习惯，因习惯而生自觉，因自觉而提高修养，人格沿着这个路径逐渐完善。所以有“慎独”，所以有“吾日三省吾身”。

　　今天自我修养变得难了，因为社会进步了，科学素养提高了，神明不见了，自我修养的初始条件改变了。既然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就剩“你知我知” 了，似乎可以大胆一些了。如果你我达成攻守同盟，那么就只有“我知”了。只有我知，只能完全凭良心做事了。良心是我自己的，由我指挥，显然没有更大的约束力。随着社会变革的深入，个人的自由度和独立性更强，集体的权利更加集中于某些个人的手中，使许多事只有“我知”变得越发可行，连攻守同盟也省掉了。不信摧毁了敬畏，诱惑趁机而入，没有约束的自觉是很难练成的。只有我知，我的良心我做主，当然可以肆无忌惮，小者窃钩，大者窃国。

　　开悟的人是很难再回到蒙顿状态的，再用“人在做天在看”、“对得起良心”等说辞劝人从善几乎是天方夜谭。因为开悟的人无所畏惧，既无所畏惧，何来戒心？科学明确告诉我们，心无理念，何来良心？不是我们对得起良心，是良心应该对得起我们。

　　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变，道德体系也随之而变，这不由人的意志为转移，这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实现，谁不承认谁吃亏，抱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有用，没人再相信“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的说教。人们不再敬天畏地，旧有的启动道德修养的按钮已经失灵，我们要做的，不是拿着过去的启蒙说辞照本宣科，而是制造新的按钮。

　　 这就要建立新的令现代人敬畏的“天地” ，过去人们想到天知地知，自然敬畏而戒惧，今天的人们戒惧什么？我想应该是监控器，也就是俗称的“探头”。天知地知你不怕，探头知你怕不怕？当然怕，因为探头背后是法律。

　　前些天电视播放了一段有趣的录像：一个小偷偷了前面排队的妇女的钱包，他不怕周围的人，因为周围的人不是天地。但他怕探头。当他旁若无人地准备走开时，他发现了一支冰冷的探头正死死地盯着他，他怕了。他又转回身将钱包悄悄放回妇女的包里，然后对着探头赎罪似的摊开双手，告诉探头：我错了，但我改正了错误。探头比人更令他畏惧——这正是新道德环境下的真实写照。

　　在探头下，我们没有了秘密。一切都在探头的监控之中。探头约束了我们的行为，被迫的行为做得久了，就会成为习惯，而认可规范的行为的过程正是提高自我修养的过程，自我修养提高了，那么即使没有探头，也能习惯地遵守公共道德规范。从这一点看，探头就是天地。事实上，探头也具备天地之德之六：一公正不偏；二巨细无遗；三勤勉不息；四施惠不居；五身教不言，六无欲无求。这些德性人是做不到的，至少做不完全。可惜探头太少。许多人抱怨探头之下没秘密，侵犯了个人隐私权，正说明对探头的畏惧和无奈，天地之下有秘密、有隐私权吗？不做亏心事，又何惧探头？

　　新的人文环境下，期望人人自觉遵守道德规范是不现实的，用制度为道德体系保驾护航也难免疏失，靠监管约束道德行为事倍功半，只要有人参与其中，就有漏洞，世上哪有那么多如天地般公正无私的大德之人呢？制度有制度的袒护，司法有司法的偏颇，巡视组监管别人，却滋生了自身的腐败。只要是人，就有欲有求，只要有欲有求，就有可能失去道德水准，只等监管疏漏，便可从容行事。监管不可能无止境。

　　既然科学和进步推翻了天地有知，覆灭了良心谴责，那么不妨以科学的手段建立新的天底良知，这就是监控。只有监控可以做到无死角记录，那么只要你做了，就会被忠实记录，在监控的众目睽睽之下，天下大白。即使有人为的压制和封堵，也只能掩盖一时，延缓惩罚，但终将有报。好事也埋没不了。记录在案，一切昭昭，头上三尺有监控，哪敢不敬畏？

　　正所谓：天知地知不如探头知；千好万好没有监控好！

（原文标题为《天知地知探头知》，点击这里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