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子·人间世》,文中提到一棵社树。
它是一棵栎树,树冠大,树干粗,分枝也很高,可以造十多艘船,观赏的人非常多,赶集似的涌来涌去。可是,路过的匠人石却对徒弟说:这树什么用处也没有,用它造船定会沉没,用它做成棺椁定会很快腐烂,用它做成器皿定会很快毁坏,用它做成屋门定会流脂而不严丝合缝,用它做成屋柱定会被虫蛀。这树就因为不能被取材,没什么用,才能长成这么大,长这么久。
下文有又提到一个地名——宋国荆氏。此地适合楸树、柏树,桑树的生长,它们的树干长到一两把粗,就被人砍做系猴子的木桩,长到三、四把粗,被人砍做建屋的大梁,长到七、八围粗,被人砍掉做棺木,所以它们不能终享天年,都是生长过程中,在半道上被砍伐而短命。这是材质有用带来的祸患。
还有,古人祈祷神灵消除灾害,用做祭品都有讲究,白色额头的牛,高鼻折额的猪和还有痔漏病的人都不能用做沉入河中的祭品。这样的情况,巫师认为他们是很不吉祥的。不过这对于他们自身来说,不正是世上最大的吉祥么?
庄子用具体生动的例子,这么不厌其烦地解说,无非是要说明自身价值和社会需要价值之间存在的矛盾。
一棵树,它落地生根,它要成长真正的自己。但是在生长的过程中,能够决定它命运的“旁人”发现它的材质可用,便会砍伐掉。用来造船,盖房,做棺椁等,就连枝杈都能当柴禾烧。树的自身被旁人利用了,但“自我”体现在哪里?
这是庄子借助一棵树的命运,来说明人生的种种境遇啊!
人生在世,想想社会,宇宙,不免生渺小之感。我们像荡在海上的孤舟,离开枝头的落叶,时常不能掌控自己人生的走向,只能听从命运、机遇的安排,它像或大或小的风。
比如爱好与生存。我们的爱好是为自身的兴趣,它令我们身心愉悦,努力而不倦,动力源源不断地来于自身。如果爱好和生存需要同步则为最佳。但多数是要有一定的妥协。而生存则要适合社会的需要,有需要才有薪水可领,才能维持自己的生命之需。我们对工作的爱,需要在糊口的前提下,慢慢培养。普通的平常人加班是为有薪水可领,并不单纯只为奉献。奉献是这个过程的副产品。当然,有崇高奉献精神的人除外。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社会中生活,要融入其中,就要使得自己的利益、需要和社会的需要有个契合点,这不免要有一定的妥协,所有的“外圆内方”就是如此。让自己适应又要有所坚持,我们所做的就是在二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罢了。
但是庄子要寻求真正的自我,说是“闲云野鹤”也好,真正的逍遥也罢,他是纯粹的。别人的、或是社会的需要,不是我的本意便是对我的役使,令我失去自身的想法与追求,我宁可藏起来自己,不惜自毁形象,让你觉得我无用。唯有这样,才能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行事,实现我自身最大的用。
像上文所说的几类不适合作为祭品的动物和人,巫师们认为不吉祥有什么关系?他看不上这样的祭品。但是这几类的动物和人,可以颐养天年,能够活命,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生活,这便是最大的吉祥。
庄子是不妥协的,如果违背自己的心意,被社会、当道者使用,自身的存在沦为工具价值,失去了自我的发展和生长,又如何实现自我喜欢的最大价值?而社会的生存,便是各种人的组成,之间有制衡,有妥协。但庄子要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做众人眼中的无用,才能保全自己,进而发展自己,才是庄子最大的用。但他的如此做法只能独处,过一种隐居生活。至于能否实现,就存在不同人的理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