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问起我的年龄,刚开始还回答的很干脆,然而渐渐地,口角越来越笨拙,最后竟慌然不知所措起来。
中国比不得西方,无论男人女人,他们的年龄似乎都应该是透明的。一个陌生人,他要结识你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了解你的年龄,如果不,那么原本你是三十五岁的年纪,却被误以为已经四十了,或者其他,严重的指指点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尴尬。
“怕是四十了吧?”这种疑问由不习惯到习惯,由无意识到有意识,由一种怪异的腔调到意味深长的眼神,已悄悄地渗入你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你终于被三十九岁的人流簇拥着走进四十岁的大门,并不露声色的在眼角处又加深了许多皱纹,原本柔软灵巧的双手也粗糙了,这时候,你往往就会慨叹自己老了,就会想起那句最经典也最无奈的话——“人过四十天过午了”。
于是,还不到四十岁的你,心情与目光就已紧紧地系在了四十岁女人的身上:徜徉在街头,或站在马路一隅,向川流的人群撒出不经意的一瞥……神态疲惫、体态臃肿的,那些四十岁女人的身姿,便纷纷走近你的视线,更有一些耳闻目睹令人感伤的故事,挨挨挤挤地塞满你的脑海,挥之不去。
四十岁,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让人心情激荡的了,四十岁的女人应该温柔如透明的湖水,清澈而不失宁静;四十岁的女人,应该越来越集中地把精力和一切能力投入到属于你的那个家庭,赡养老人,抚养儿女……
不是么?
于是你上班下班、灶前灶后,过着浆洗缝补、忙忙碌碌的日子。非止今日,就是将来,仿佛只有这种日子,四十岁女人才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支点和人生轨迹。这个支点太脆弱太纤细。
四十岁女人的烦恼源于性格,敏感细腻的感情,偏又有争强好胜的性格,总想在强壮的男人名下挣扎出一点自尊,希望自己的理想也如同小鸟一样在廊廓的天空中获取一点精神的自由。但是,你有一颗心能容得下一个少女时代长长的梦,又有多少精力去囿圆呢?
只是把日子看的重了些,把光阴看的重了些,握住不放的那般吝啬,不让时间为生命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轻松,又为什么呢?
“事业为重。”
“事业为重?”
与友人写信,时常以此共勉。心下以为若表达自己,唯此句精辟。十年前如此,方还令人敬佩,十年后亦如此,竟招来毫不掩饰的嘲讽:什么是事业?虽不曾有标榜自己的意思。但私下的讥讽犹如针芒。久而久之,你禁不住作出几声长长的叹息。
也是,二十年的时光过去,事业上并没有什么建树,何况前面仍有美丽的愿望和闪着灵光的路等你如初而行,百倍的努力,可是你一句话来概括的么?
人到中年,便增添了许多对生活的认识,因此拾起笔,便有了一种写作的欲望,心中常常升腾起一种新生活美好的憧憬。你用深蕴心底里的热爱写自己、写他人,写人生的光明与曲折,写生命的流程漫漫又汲汲。你在挥洒的笔墨里,放飞自己的思绪,努力寻求着一种生命的平衡与和谐,尽管你紧张的时间更如绷紧了的弦。
然而接踵而至的,是男人和女人共同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这样的女人,不像女人。
然而,在承认性别差异的基础上,争取自己公平生存的权力,既不因自己的性别而放弃,也不因自己的性别而懈怠,这已成了今天的女性应有的人生态度。当下的中国女性用自己的付出与实践演绎着命运的交响曲,其多彩的乐章已让我们瞩目。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结识了梅,一个真正四十岁的女性。三年前,她所在的单位减员,其中就有她的名字。那一阵子,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十分要强的她在一番思想斗争后,决心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她凭着自己在原单位分管托幼工作的经验,贷款创办了一所幼儿园。由于她的努力,一年后,她创办的这所幼儿园师资力量得到壮大,以保育、教育成绩显著而闻名于当地,许多家长被吸引而去,纷纷将自己的宝宝送进了园里。不久前,我在该园举办的“六一”汇报晚会上见到了她。如今的她依然神态安祥,气质优雅,一边和我打着招呼,一边软语哄着怀里的一个女孩,眼神里充满了四十岁女性特有的那种温柔和慈祥。
从梅的身上,我看到了四十岁女性共有的那种宽容、博大、充满爱心的胸襟,以及隐忍负重、坚忍不拔的性格,同时,我也看到了一种精神在她身上闪现出来,那就是“自尊、自立、自信、自强”。我想,这就是四十岁女性所具有的进取的心境了。就是这种永无静止的心境在鼓舞着她、激励着她,使她能够排除一切自卑与困惑,最终走向预定的人生目标的。
人生在世,脚踏是大地,仰头是天空,女人也是。女作家舒婷以诗为证:“假如我爱你,我愿做你身边的一棵木棉。”为什么不能抛却做青藤缠绕而选择做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呢?女作家的诗令我由欣赏而转为崇拜。她用女性的眼光和诗心给予了温暖和指引,我们的心没有理由不像三月的天空那样明净而透明,做一棵敢于争取“自尊、自立、自强、自信”的美丽的大树,这已经成了新时代女性的惟一选择,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撑起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