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系列之崇道尊佛抑儒的宗教倾向
来源:中财论坛         作者:潇湘渔父         时间:2022-08-08         点击量4089

  李唐王朝是个开放、开明的社会,在文化上尤其如此,对于宗教采取的是儒、释、道三教并重的政策,只是因为李氏尊道家的创始者李耳(老子)为李姓始祖和道教始祖,因而道教实际上更受人们尊崇,在社会上的地位似乎也更高一些。

  李白主要生活在李唐王朝的全盛时期——玄宗的开元、天宝期间。由于他并非出身官宦家庭,所受教育也就不那么正统,加之他出川之前所活动的四川又弥漫着浓厚的道教氛围,最早交往的人物又主要是道教人士,因而他更多地接受了道教文化的熏陶,并由此决定了他崇信道教的基本倾向;同时他也与佛教人士广泛交往,由此也对佛教有着相当的好感;不过,由于家庭出身和所受教育的关系,也因性格的关系,李白似乎不大喜欢儒家与儒生,诗文中常常流露出轻视与嘲弄的意味。这么一来就形成了李白崇信道教、尊重佛教和贬抑儒家的倾向。

  峨眉山不仅是佛教的四大道场之一,也是道教的重要道场,李白很早就游览过峨眉山,并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篇。如他的《游峨眉山》,其中赞美说:“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身处峨眉仙界,他或许产生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岷山也是四川的道教名山之一,李白未出川时,曾与东岩子一同隐于岷山之阳。他在《上安州裴长史书》中说:“又昔与逸人东岩子隐于岷山之阳。白巢居数年,养奇禽千计,呼皆就掌取食,了无惊猜。广汉太守闻而异之,诣庐亲睹,因举二人以有道,并不起,此则白养高忘机之迹也。”就东岩子的行事看,仙道风度至为明显。

  李白出川后在荆门茅山遇到著名道士司马承祯,对方称他有仙风道骨,李白引以为豪。他在《大鹏赋序》中说:“余昔在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仙八极之表,因著《大鹏赋》以自广。”后又向司马承祯的再传弟子胡紫阳学习内丹,并与胡紫阳的弟子元丹丘结成好友。因此,结识司马承祯对于李白一生崇信道教,追求成仙了道至关重要。

  李白第一次游宦长安虽无收获,但却结识了玄宗之妹玉真公主,并有幸居住于玉真公主在终南山的别馆。又在嵩山结交了著名道士元丹丘,俩人成为最亲密的道友。他第二次游长安时能够入仕翰林,他自己认为主要得益于名高之故,但不少研究者推断这与玉真公主的推荐不无关系。

  他供奉翰林不足三年,终因嗜酒放诞,性格不合时宜,而被“赐金还山”,可他并不气馁,而是开始了新的漫游,足迹遍及河南、山东、河北。在齐州临淄(今山东济南)请紫极宫道士高如贵为他授道箓,在河北安陵请道士盖寰为他书写真箓,从此他成为一名入籍道士。南游吴越时,又结交了著名道士吴筠。

  李白的笃信道教与一般人的信道不可同日而语。他既崇拜道家始祖老子和主要代表者庄子,也相信后世道教的神仙之说、金丹之术。

  老子胡化说、老子西行说早为人们所熟悉,据说老子姓李名耳,李唐统治者尊为李姓始祖,李白的远祖为西凉创始君王李嵩,后谪居中亚,五岁时才随其父迁居四川昌隆县青莲乡。四川西部为羌人居住区,胡化的色彩很浓。有此两条,李白的尊奉老子自在情理之中。至于李白对庄子的尊崇更是随处所见。翻检李白全集,在他的诗文中庄子散文中的意象、用语比比皆是,他给儿子取名为“伯禽”,伯禽者,禽鸟中之霸者,即大鹏是也,其用意显然来自《逍遥游》中大鹏的形象。

  我国自秦汉以来就盛行神仙之说,连秦始皇、汉武帝都宠信方士,热衷于求仙访道。东汉末年道教兴起后,神仙之说更为盛行,人们只要看看这一时期的小说、诗歌,就可了解这一点。

  李白对神仙之说也是深信不疑的。他不仅对此前流传的神仙之说毫不怀疑,甚至认为自己也可成为神仙。他在诗中把道教传说中的仙人如安期生、广成子等一一坐实,写得神乎其神。如《古风》之七写仙人安期生是:“客有鹤上仙,飞飞凌太清。仙人绿云上,自道安期名。两两白玉童,双吹紫鸾笙。去影忽不见,回风送天声。举首远望之,飘然若流星。愿餐金光草,寿与天齐倾。”《古风》之二十九写广成子是:“容颜若飞电,时景如飘风。草绿霜已白,日西月复东。华鬓不耐秋,飒然成衰蓬。古来贤圣人,一一谁成功?君子变猿鹤,小人为沙虫。不及广成子,乘云驾轻鸿。”而到了《古风》之四十二里,李白自己也已羽化登仙,驾鹤远游了。诗云:“朝弄紫泥海,夕披丹霞裳。挥手折若木,拂此西日光。云举游八极,玉颜已千霜。飘飘入无倪,稽首祈上皇。呼我游太素,玉杯赐琼浆。一餐历万岁,何用还故乡?永随长风去,天外恣飘扬。”

  李白既然笃信道教的神仙之说,那么也自然相信道教的炼丹、服食的妙用。《古风》之五说:“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粲然启玉齿,授以炼药说。铭骨传其语,竦身已电灭。仰望不可及,苍然五情热。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可见诗人曾非常虔诚地拜真人为师,恳请其赐以炼丹的妙诀。他在嵩山遇到道士焦炼师,竟然把对方写成麻姑仙子一般,《赠嵩山焦炼师并序》说:“二室凌青天,三花含紫烟。中有蓬莱客,宛疑麻姑仙。”既然服食丹药可以长生久视,成为神仙,李白也就亲历亲为,乐此不疲了,这从《秋日炼药院镊白发,赠元六兄林宗》一诗可见一般。

  自登道籍后,李白更加醉心于炼丹,他在不少诗中都写到了他的炼丹之举。如《登敬亭山南望怀古赠窦主簿》说:“愿随子明去,炼火烧金丹。”《游泰山六首》之五说:“终当遇安期,于此炼玉液。”《落日忆山中》说:“愿游名山去,学道飞丹砂”。到后来他干脆给书童亦取名为丹砂。

  对于佛教,李白虽未达到崇信的地步,也从未想到要做一个僧人,但他却与僧人有着相当的交往,还与一些高僧有着深厚的友谊,这在他的诗中留下了不少的印记。他先后写有《赠僧朝美》、《赠僧行融》、《赠宣州灵源寺仲濬公》、《赠僧崖公》、《庐山东林寺夜怀》、《同族侄评事黯游昌禅师山池二首》等诗作。他在诗中称美一些高僧,如称仲濬禅师“此中积龙象,独许濬公殊。风韵逸江左,文章动海隅”,赞行融是“行融亦俊发,吾知有英骨。海若不隐珠,骊龙吐明月”。他还经常为佛寺、佛家物品题写颂辞,诗文中也常用佛家之语与典故。

  其实这并不奇怪,虽然佛教是外来宗教,但到隋唐时已与道教、儒学逐渐走向融合,佛、道互相排斥的现象已大为减少。何况佛道都主张远离尘世,不问俗务,静心修道,成为方外高人。又何况佛寺、道观一般都远离城市,位于高山层巅之中,有的还居于名山胜境,是真正的清净之地。僧人一生与青山绿水为伴,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显得自由自在。其中的一些高僧,不仅有着高深的佛学修养,还精通诗文书画,颇有文士的气质与风度。翻检《全唐诗》,出自僧人手笔的诗作就不少。因而僧人的行事与李白有着许多相通之处,如此一来,李白的看重佛门,尊重佛教,也就不走为奇了。

  李白与杜甫的出身于奉儒守官家庭不同,其父李客由西域内迁于四川昌隆,可能是个成功的商人,不然李白出川后不可能在十几年里花掉三十多万。李白少时虽也读过四书五经,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并不那样正统,其中必有杂学的成分,加之性格的关系,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而是带有很大的叛逆性,在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侠士、策士、游士特点,他不仅仅是个诗人,而更多地象个奇士。在他的思想里,儒学的东西太少,杂学的东西太多,因此他从骨子里瞧不起儒生,认为儒生无用,这不仅从他的交际圈子可以看出来,更明白地表现在一些诗歌作品中。

  他虽对孔子有过赞颂,但总的说对孔子并不怎么尊崇,时而还露出轻视、嘲弄的态度,如《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云:“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他游历过鲁地,到过孔子的家乡曲阜,可并未产生如司马迁那样的“高山仰止”之情,而是写下了充满离经叛道意味的《嘲鲁儒》。诗中公然说:“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而对正统儒家所鄙薄的李斯、叔孙通却大加赞赏,说:“秦家丞相府,不重褒衣人。君非叔孙通,与我本殊伦。”他虽说过“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的话,但他所要表达的并非孟子所云的出处穷通问题,而更多的是“功成身退”的人生理想,看他一生的行事,从来就未想过“穷者独善其身”,而是“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就算怀才不遇,抱负不得施展,也要图个潇洒自由,驾起一叶小舟去泛游江湖。在他眼里,儒生连游侠都不如。他在《行行游且猎篇》中直言:“儒生不及游侠人,白首下帷复何益?”

  在唐代诗人中,信道者有之,信佛者有之,兼信佛、道者亦不乏其人,但不管其宗教倾向如何,对儒家学说一般都取尊重态度。其中原因很简单,因为儒家思想毕竟是当时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思想,不仅统治者治国需要它,一般人治身、治心也需要它,象李白这样崇信道教,尊重佛教,而对儒家、儒生持以贬抑态度的人实在少之又少。(本文于2013年1月20日发表于中财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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