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寂。我坐在窗子前,轻轻敲击键盘,柔和的敲击声中,一行行字符,跳跃、闪烁,组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方队。每天夜深人静,是思维最为活跃的时候,就会坐在电脑前,将一天的思绪进行梳理、归纳,然后增增减减,条条缕缕,形成文字。
从窗子望过去,远处是高楼,是一层一层闪闪烁烁的灯光,夜空显得越发深邃了。阴河无声流淌着,细碎的波光灼灼约约,跟随着流水,远去。两岸那些芦苇和蒲草,像是一团团笼着梦魇的谜团,显得沉重、扑朔迷离。偶有一声两声水鸟的呓语传出来,像风,显得飘飘忽忽,断断续续。阴河转弯处,对岸新起来的一片高楼还没有交工,一幢一幢在夜色里静默着,像是一座座巍峨的大山。只有那寺院里有隐约的灯光,映出大殿,钟楼,偏殿的轮廓,庄严肃穆,还有一些神秘感。
月亮升高了,皎洁的月光映照进来,书桌成了银白色。堆放在书桌上的书籍,在月光里,仿佛有了灵性,黑暗的黑暗,发光的发光。书架上几盆绿植,将叶片从黑暗里伸出来,涂抹一层月色,就有了一种绰约的美。在书架上站立或是卧着的书籍,沐在月光里,也是藏进了岁月深处,等待月光去阅读,月色去晕染。
此时的月色不染一丝丝杂质,那么纯,那么透明。有明媚可亲,有清凉如水。
不知道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是不是这个味道。有人说“床前明月光”里面的“床”不是卧榻的意思,而作“井栏”解。并举出《辞海》里的注释,床是“井上围栏”。并以此来断定此诗作于水井旁边,而不是屋子里的床边。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究竟是床前,还是“井栏”边呢?与李白同时代的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面有“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之句。还有宋代贺铸《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里面亦有“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的句子。想来,杜甫,贺铸的诗句,应该就是室内用来睡眠的床了吧。其实,李白“床前明月光”里面的“床前”我倒是愿意看作是“窗前”,“床”应该是“窗”的假借字。
就像现在的我坐在窗前,曾经朗照着李白的那月,也透过窗子,照着我,照着我的书桌。左手一杯茶,微凉,已经没有了氤氲的茶香。右手一册书,打开着,月光照着,恰好是“抱朴守拙”一行字。于是,目光便停下来。那一束光,照亮了另一束光。书页上的一束光,也恰恰点亮了我心中的一束光。
“抱朴守拙”语出明代洪应明编纂的一部语录体著作《菜根谭》。作者对“抱朴守拙”进一步解说道:“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
“抱朴守拙”说的是处世之道。说一个人如若不能人情练达,就不如“朴鲁”不如“抱朴守拙”。其实,“人情练达”也即世人所谓“情商”。
在我们生活中,常常会有人说某某智商高,情商却很低。某某智商不高,情商却很高。其实是悖论。智商高的人情商怎么会不高呢?所谓情商,无非人情世故,无非阿谀奉承,无非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而已。谁人不能?高智商的人只是不屑为之,不肯为之罢了。鸿鹄怎能像麻雀那样在土里刨食吃?翱翔于蓝天,怎肯委身于蓬蒿之中?不是不会,而是不屑。是心气,格局,境界使之然也。
智商高,可以凭借头脑行走于世间,何必为五斗米折腰呢?没有人家那样的高智商,如何往来社会,行走江湖呢?或者低下身段,委身尘埃,往来周旋只为获得他人的青睐,捞取一点半点的好处,落得一个情商高的名声,可以比肩于那些高智商者。或者就去抱朴守拙,做一个干干净净,原原本本的自我。智商不高,情商也不高,不做鲲鹏逍遥游,也不为五斗米折腰。
我们从来就不具备高智商的头脑,我们可能也不屑于一个做什么高情商的人,那么,就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遵从我的初心,做我力所能及事,做我喜欢的事,不是很好吗?
其实,这个世界的人如果都愿意遵从本心,做自己能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个世上,就会少了许多是非,少了许多烦扰,多了一些安宁与清静。所以,《老子》对“抱朴”一词解说道:对于一个涉世浅显的人来讲,那他沾染不良的习惯也较少;一个人的阅历世事一旦加深,那城府也随着加深。所以君子与其处事圆滑,不如保持朴实的个性;与其事事小心谨慎、委曲求全,倒不如豁达一些才不会丧失纯真的本性。《老子》与《菜根谭》对于“抱朴守拙”的解说大同小异,不谋而合,都是强调守住初心。你看,坚持“抱朴守拙”是不是比那些所谓“高情商”要好得多。
抱朴守拙,不是抱残守缺,也并非不思进取顽冥不化,只是想让我们这个社会的风气更加简单、纯净一些罢了。
这个社会之所以如此纷繁复杂,就是懂人情世故的太多,处事圆滑的人太多,胸有城府的人太多,委曲求全的人太多,蝇营狗苟的人太多。而愿意抱朴守拙的人少之又少了。
一片云过来,薄纱一样飘过去,月光愈加皎洁了。
窗外的景物格外清晰、明亮。少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少了车水马龙鸣声交错,夜里的世界安静了,也安宁了。
阴河的流水,载着满河的星辰灯火,一路蜿蜒而去,消失在遥远的夜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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