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麦香,十里歌。昨天田野里还翻滚着金色麦浪,转眼再看只剩下收割后整齐的麦扎。麦熟一晌,抢收拼的就是速度。现在农民种地机械化程度极高,连收带种一条龙。用父亲的话说:在家喝着大茶,等机械师傅把干净的麦粒给拉回家,光用微信付钱就行。
前几天跟着大哥去明集镇前宋村送货,车子刚进村庄,空气中夹杂的麦香充斥着我们的味蕾。大哥说几十年不种地了,这熟悉的香甜味还是那样熟悉。不算很平整的马路上晾晒的麦粒平摊铺开,一块块大小不一。不远处一对父子正忙着趟麦,淘气的孩子弯腰抓起一把麦粒随手扔向空中,然后抬头双手撩起背心去接急速下落的麦粒。这一套娴熟的动作可见孩子玩出了花。也许是怕孩子踉跄跌倒,也许是怕孩子把麦粒抛到马路中间,父亲严厉训斥着孩子。这下孩子不干了,一屁股实实地坐了下来,也许是麦粒烫着屁股,也许是麦芒扎着屁股,小家伙一个鲤鱼打挺,连蹦带跳跑了出去,一旁的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小家伙的皮实也把我们逗乐。
蓝天白云烈日灼烧下,一个人的麦收。此时的我被某一神奇的力量所唤醒,我用手掐了一下大腿,这不是在做梦。刚刚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跟我小时候父亲收麦的情景出奇的相似。
我姊妹三个,而且三个都挨尖。母亲在家照顾三个孩子。麦收成了父亲一人的“独角戏”,舞台交给了父亲,唱好唱歹都靠他一个人发挥。
记得有一年麦收时节,一连几天大雨,天刚放晴父亲就赶着牛车去割麦。按常理来说,父亲把割完的麦拉回麦场回家吃午饭正好,可过了饭点仍不见父亲的影子。这下可把母亲急坏了,心急也没用,家里还有三个离不开人的孩子。锅里的饭热了一遍又一遍,从午饭一直等到夕阳落了山。当听到父亲训斥毛驴声已经接近8点,看到父亲狼狈的样子母亲这才着了急,不到二亩地的麦子父亲治了一天,母亲问缘由,还被父亲呲了一顿,父亲急眼了,拿起大馒头硬往嘴里送,父亲饿急眼了。那晚母亲没有再问父亲一句话。后来,我还是听邻居说,那天父亲赶着毛驴往麦场送,木板车胎陷入水坑,再加车装得满点,侧翻。一整车麦捆子翻到河沟里。父亲跳进河沟里捞麦捆子,捞完麦捆子,这才发现“二脚皮”轮胎也爆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父亲无语,无助。听说捞上来的这车麦捆个子还是本村“大本事”给拉回的麦场。父亲又赶忙去镇上买了二手“二脚皮”换好,这翻来覆去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二亩地的麦子才治到晚上。后来好多年,每到麦收季节,父亲赶着毛驴翻车的事被提起,我的心里不怎么好受,一个人的麦收难啊,战天斗地在雨季抢收,一个月麦收能累掉人一层皮。
后来几年,我们长大了,麦收队伍看似壮大,其实主力军还是父亲,充其量也就是跟着“打酱油”。毛驴木板车换成了 拖拉机拉铁车斗,烈日灼烧下,我跟哥哥帮着父亲装车,有了我们的参与,父亲算有了“合作伙伴”。不再像往年那样寂寞,嬉笑怒骂间活干得也快。那时的我们在麦车上,能垒出城堡,装出地窖,调皮的我们钻在里面,等卸车能让父亲找一会儿。
连续几天的折腾,我们孩子们也吃不消,倒在车麦捆子上就睡,一路颠簸,难免从上面滑下来,父亲一边掌握着拖拉机,还要照顾着我们孩子们。
多少年过去了,跟随父亲收麦的情景回想起来还是如此清晰。一个人的麦收,一代人的麦收,一段岁月麦收,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那时,父亲就是我们的“指挥官”,他指挥到哪里,我们就干到哪里,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木纳”,不懂得去为父亲分担什么。有时候看我们实在干得不像样,父亲就重新返工。现如今村里人说起来,当年父亲领着一帮童子军麦收那也是一段佳话。
父亲今天的春风得意与昨天的沉默无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父亲是在历史前进的车轮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就让他得意一把,那些随岁月而沉积下来的曾经不要再在他的面前提起,我怕他的心受伤,毕竟那段岁月留有他钻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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