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了,野草和树木一起呈现出憔悴的神态来。雨却越发勤了,一场一场的秋雨,连绵不绝。深秋的天气,愈加寒气逼人。
河道却因此有了流水。
断流很久很久的河道,终于有了涓涓流水。水流不是很大,缓慢而势微。但毕竟有了水在河道流动,这就足以让人为之动容了。
久居塞外的人,对水的渴望,对于流水的企盼,无以言表。流水,对于一座塞外城市来说,太过重要了。
没有了流水的河道,成了野草的天堂。春来暑往,各种的蒿草在河道里疯长着,嚣张着,硬生生在一条古老的河道里,塞满了杂草。河流,改变了模样。站在河边,满眼绿色,随着河道刮来的风,伏伏仰仰飘飘摇摇,一浪一浪远去了。有时候就会产生幻觉,这一波一波的绿,是那流水吗?
我居住的城市,有几条很古老的河流。锡泊河,英金河,半支箭河,阴河。知名不知名的河流,在城市间穿插迂回。贯通了城市,也分割了城市。
河道里有了流水,那就是城市的血脉。城市的河流一旦断流,就像一道道伤痕,将完美的肌肤撕裂开来,既丑陋,又心酸,触目惊心。穿过城市的几条河流都干涸了,从什么时候没有了流水,恐怕谁都说不清楚。只是从一座座桥上匆匆而过的时候,看见那河道,不是乱石瓦砾,就是杂草丛生。强劲的河道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时间久了,人们渐渐习惯了河道里一片狼藉,河道里日夜鼓荡着风沙。
这几条河流,孕育了一座城市,却在岁月的行走中,迷失了。忘记了曾经的诺言,忘记了曾经那相濡以沫的温情。不知从何时起,流水与城市,形同陌路,各自相忘于江湖了。河道还在,城市不断扩大,流水不在了。
城市里的人,眼里没有了水润,像是塞外之外那茫茫荒漠。
于是,来来往往的人,不再匆匆而过。驻足桥上,向着遥远的源头,眺望,企盼。那前时的流水,那曾经碧波荡漾的模样,何时重现眼前。
流水,是一个温情而空灵的词汇。
有了流水的城市,是温情脉脉的。有了流水的城市,润泽而灵动。
逐水草而迁徙。是游牧民族最为独特的生活方式。
这里曾经生活着很多在塞外历史是赫赫有名的少数民族。匈奴,胡人,契丹,突厥,女真……这些少数民族都毫无例外地追逐着西拉木伦河,老哈河,锡泊河,阴河不断迁徙,不断繁衍生息。这些少数民族就像那河水一样,断断续续却又生生不息。不同时期,不同朝代的少数民族追逐着不同名字的河流,在北方,在北方的塞外,在塞外的草原上,与流水一同相依相伴,相生相灭。
流水是草木的生命,是草原牲畜的生命,也是人的生命。
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在碧绿的草原闪着银色的光,飘飘荡荡。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过来,一波一波的碧草,如流水一般,推向远方。羊群像一片一片的云,牛像散落草原的星辰,那些骑马追风的人,围绕一条流水,风一般过来,又风一般过去。流水起起落落,牧民们也赶着牛群羊群或者骆驼在流水的起起落落中,追逐着流水。驼队如流,羊群如云,骏马如风,一辆一辆勒勒车,沿着一条流水,行走。
人和牛马也是流水,行走在岁月里。
那些少数民族其实也是草原的流水,在岁月的行走中,不断融合,不断消失又不断重现。
几条重要的河流,在某一处相遇了,交融了,成了一条另外的河流。就像这片土地上曾经的各少数民族,追逐着几条河流,却最终和这些河流一起,在某一个历史节点,成为了另外一个民族。
或许是因为河流,或许是因为地域,或许是因为某一个人的一个决定。这里,成为了一座城市,吸引了几条著名的河流,锡泊河,老哈河,西拉木伦河,阴河。也容纳了那些历史上著名的民族,匈奴,契丹,突厥,蒙古人。
我们无法去责怪流水,在行走中,抛弃了母体,背弃了一座城市,还有城市里一茬又一茬的人们,不知所踪。我们也无法去怪罪那些在此筑城建邑的人们,建起了城池,却断了流水。那时,老哈河,锡泊河,半支箭河,阴河,无不水波荡漾,水草丰茂,水鸟鸣鸣啾啾。一河一河的流水,荡漾着,穿城而过,将泠泠水声,濡湿的水汽,弥散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让一座城市,温润,温情,温柔。
或许,是我们榨干了河道里的每一滴水,是我们催生了河道里那些疯狂的杂草,是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将原本美如画卷的景象,粉碎了。
好在,流水还是回归了,在每一条河道里,在老哈河,锡泊河,半支箭河,阴河里,潺潺地来了。
我想,流水来了,应该不会再度消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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