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的篇目很有意思。
比如第一篇叫做“学而”,出自“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但看这一篇中,也说不只是学习的事情。“为政”篇也说的不是政治的内容。也就是说,《论语》的篇目,也根本不是一篇一章的题目,也就是截了这一篇中的第一句话的前两个字为题。更有甚者,只看篇目的这两个字,不但含糊,并且会与正文误会。比如“雍也”篇,正文“雍也可使南面。”,“雍”指“冉雍”,是一个人,“也”无实意却成歧意。“子罕”篇,正文“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按一般的解释“子罕言”是说“孔子很少说”。初看来,倒深得“子罕”和“子路、子贡、子夏”等同,也是孔子的一个学生了。
以首句的最前两字为题行不行?不是不行。问题是,做为一部以“断章”为篇的论语的编修者,为什么以此句为首?又为什么择取前两字?这就涉及到了题目的意义。我想题目的意思应当具备以下两种:做为标识,做为提挈。
做为标识的功能,篇目很容易,任何不重复的记号都可以。至于能醒目,能上口又是另外一格。更重要的,题目也应当还有提纲挈领的作用。做为一篇的主眼,或者能牵引主线的作用才好。这样,整篇才会真正意义的在题目统领下,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不然的话,就会文不对题,再说的难听点,就会挂一样东西,卖的却是另外的一样东西。以上这些也不是什么新鲜的论调,也应当是作文编书人的基本常识吧。可论语为什么却没有做到?
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一、孔子的原因。
从孔子的讲学过程来看,也并没有一个完整系统的讲义,他的学生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教科书。从《论语》内容我们可以看到,记载的大都也是孔子日常生活工作中的一些片段。他的教学过程也就贯穿其中,学生就随时听,有了心得的随手记,并不像我们现在要规规矩矩的坐下来,条理分明的板演,课件。就在孔子晚年讲学时,也经常是学生提问,老师思路点拨。“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学生随便问,老师随口答,而且还往往是点到为止。学生的程度不同,问的问题又各异。孔子的回答也因材适教,因人而异,这样,孔子的讲学随意性就很大,就教学的过程来看,也根本不可能有一个顺序的,渐进的,条理分明的整体系统。但孔子本身的学问应当是“清楚明白”的一个整体。他说“吾道一以贯之”,若不然,他就会自相矛盾,就不能周游列国,也不能教学学生又师表万世。
孔子如此随便个性的教学模式,如何体现和传承他统一系统的思想呢?这个工作由他的学生,还有学生的学生们来做。也就有了《论语》了。《论语》编修不得当,责任应当在于孔子的学生们。这是原因二。
没想到《论语》编了,却几乎等于没编。也还是当年孔子“天花乱坠”般的零散片段。句句经典,整体看来却又混乱不堪。这我们也要追究他学生的不负责任了。又,那么,他学生为什么会把这件极严肃的事情搞得也这么“随便”?可能的原因,一是智力问题,二是别有用意。第一种情况应当容易否定掉,他的学生里是有笨点的,但也比一般的聪明人要高智商了。编书的人也更是绝顶的聪明。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别有用心”。固然,孔子的学生多是聪明人,但聪明人多了,又聚成伙了,反倒不是好事:老师说没说过这话?说过。老师说的是对的!但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是先说的还是后说的?你非要把老师的这句话编到那句话后面就是老师原本的意思吗?你可知道,我们老师表面说这话是一个意思,其实他暗指的却是另外的意思。你把这些表面意思相近的话编到一起又合理吗?(这种情况也确实存在的。尤其在史料编纂的过程中,事实是事实,但经过编者的选择性的整理,历史的出入就会很大。)基于以上的原因,也就是孔子的学生为了避免麻烦,但也可能在编《论语》的过程中,也就遇到了“论”“语”的麻烦。于是就索性,每人一片竹简,大家都写自己的记录,写完了,用绳子一串编,这叫做编而不编,也叫不编而编。篇目的名字也好说,这样,随便取两个字做篇目。这也并不违反老师的风格,叫做“述而不作”。学生们也就皆大欢喜。
若真的如此,问题也还没有解决。也就是孔子到底讲什么?“儒家”学说从根本上,系统上来说,又是应当怎样解释教义。这个问题,连同《论语》又一并推给了后世后学。
不论怎样,《论语》也毕竟成其经典。这是孔学的魅力。有时,略一联想,就想到了毕加索的一些名画。一些本来正常完整的事物,被拆解的支离破碎,又以奇怪的逻辑组合到了一起,却形成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远比正常情况下,更具了价值。最起码,让人不停的发现,不停的解释,不断的推陈出新。每个解读者各有心得,各执词,又都以解释了原本原意为荣。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也真的,不是所有的解构都是成功的,需要的成功条件很多。说话每人都会,能成《论语》的却只孔子一个。“并不是所有的说话都叫做《论语》”,如此看来,《论》也能算个这方面的经典吧。(本文于2011年3月20日发表于中财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