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卫人吴起，在鲁国为官。齐鲁之战，起以杀自己外国老婆（齐妻）释疑求将，终不负鲁君所望，把个齐军打得落花流水，声名远播，嫉妒之辈用“残忍薄行，贪而好色”重伤诽谤，然而他的将才还是被魏文侯、魏武侯看重，在魏国，吴起可以说是举足轻重的能臣武将。

一方面，他带兵打仗，吃喝拉撒，摸爬滚打，视士卒为手足，同甘共苦，以情动人。　另一方面，力主修德，谏武侯抵强国。

在魏国励精图治的崛起中，吴起可以说功高盖主。后来被逃楚国，死于乱箭，还牵连七十几户人家陪葬就足以说明。

但是，收获魏相一职的是田文，而不是吴起。故事最精彩，也最令我对吴起刮目相看的一点，就是他对田文的当面责问。

我们可以比比业绩么？面对田文，吴起见面就是一击，气宇轩昂，咄咄逼人。

可以。田文温文尔雅道。

统率三军，让士兵拼死为你作战，敌国不敢打歪主意，你行吗？

整治百官，亲善百姓，粮仓充盈，安居乐业，你行吗？

镇守边关，强秦不犯，弱国俯首贴耳，你行吗？

田文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不如你。”

既然这些方面你都不如我，而职位却在我之上，是何道理？

田文说，如今国君年幼，国中困难重重，人心涣散，君民不能同心。在这个时候，是该嘱托给我还是嘱托给你？

吴起默然良久。然后说，应该嘱托给你。

看到这儿，先前那个不可一世，居功自傲，刚愎自用的战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深思熟虑，深明大义的贤臣形象。

三小于一的变态，我不如你的自知，很多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敢直视，更没勇气向对手承认。和猥琐联盟，懦夫结伴。终日郁郁寡欢，患得患失，一生碌碌无为。

《淮南子》有个小插曲，大意是这样的:

有人问孔子他的三大弟子颜回、子贡、子路怎么样。孔子说：颜回仁慈，子贡善辩，子路勇敢，我不如他们三个。

“客人说，这三个人都比您贤能，但都成为您的弟子，为什么呢？

我能够仁慈又可以狠心，既能善辩又可以言语迟钝，既勇敢又怯懦。用三个人的才能来交换我的一种道，我也不情愿呢。”孔子回答道。

人有我有，我有人无。这是自量，也是自信，唯有如此，才能人前背后，真心说出我不如他，使人折服的话来。一个集体，如有吴起一样的合伙人，如有孔子一样的领导者，真可谓珠连璧合，在他们的身边做事，何愁英雄无用武之地？

如此，陶潜般的美愿“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也就达成了！

二

萧何去世了，与他有罅隙的曹参接了他的班。大家满以为曹相会有新创举，结果这新曹相居然提拔了一批木讷、老实、中厚的长者为左右膀，让一批言辞华丽，务虚名的官吏下了课。

这还不说，他还整日闭门谢客，不理政事，独饮佳酿。与儒家倡导的“在其位，谋其政”唱反调。有人看不下去了，就上门行劝，可还没来得及张口说事，就被曹相灌得稀糊大醉了。

皇帝（汉惠帝）看不下去了，指使曹公子回家声讨其父。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曹相怨公子多嘴多舌，让仆人狠狠打了曹公子二百多板子。

皇帝向曹相说明曹公子多事的缘由后。曹相谢罪，接着就话题一转。

陛下，您与高祖比，哪个更英明?我跟萧相比，哪个更能干？

皇帝说，我哪能比得上高祖一个脚丫子，你曹相好像也不及萧相样。

既然如此，高祖与萧相平定了天下，又制定了一套规章制度，我们捡现存的办事，尽职就可高枕无忧，何必还要勉强其难，新烧三把火呢？

皇帝明白过来，不再追其玩物职守。曹相在位三年，守而不失，做事清净，百姓安宁。百姓以歌颂之。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萧规曹随”。

时至今下，大凡新管理者，一上任，雄心勃勃，恨不得改天换地，叫人臣服，彪炳史册。结果呢？有心栽花花不开。往往适得其反，事与愿违。初心很好，就因不愿沿袭前任的一些好制度，弄巧成拙，民怨沸天。由阑尾变成烂尾，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吃力不讨好，何苦呢？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因为爱情，所以不会悲伤，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同样，因为信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推行无为而治，稳定人心，不借“创新”之名，巧取豪夺，任性而为。心若向阳，哪里不会海宴河清！？（本文于2016年9月5日发表于中财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