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给自己两个儿子取名时都有“车”字旁:苏轼、苏辙。大小苏兄弟俩给自己儿子起名时则都带了一个“走”字底,苏轼一共有四个儿子分别为迈、迨、过和遁。苏辙三个儿子分别为迟、适和逊。
在具体谈这事之前先插句闲话哈:不要说取名这事,人间万事其实信与不信都取决于你,别抬杠。
不信倒没事,因为好坏都不会往这方面想;信也没事,因为信了就会做这方面的努力,好坏都与此无关不会在心理上折腾你。这世间最怕的就是首鼠两端犹豫不定,然后出点啥子事就自个儿折腾自己捶头顿足懊恼不已。
比如大小苏兄弟俩吧,我在这里说他爷儿仨给儿子取名似乎都有些不妥,那些杠精朋友可能就会说:“愚昧!人家再不济也是青史流芳,你在这里瞎扯算个屁!”
这就是抬杠。
下面回归正题。
车是做啥用的啊?出行啊。一想到车我们首先就想到“车马劳顿”“舟车劳顿”这两个成语。“劳”是辛劳忙碌不得安闲,“顿”除了卡顿外还有困顿之意。
“名者,命也。”命中有车当然就不安于一地,似乎隐约透露出生命历程中的舟车劳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苏轼这一生虽然才华横溢却仕途坎坷,四十多年的仕途生涯竟然有三十多年要么被外放要么被贬谪,苏辙虽然略微好一点可他也一再经历仕途起落,兄弟俩有时同病相怜写诗吐槽顺便劝慰对方,此中之苦楚非亲身经历者很难体会: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苏轼一共活了65岁,在他病逝前两个月曾写过一首《自题金山画像》,这首诗被人称为他的“绝命诗”: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首诗能看出他的豁达与洒脱吗?也许有人说他的自嘲与自黑就是洒脱。但我觉得更多是悲愤是对自己一生的不堪回首,简直是字字泪字字血!尤其最后两句“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我这一辈子做了啥啊?这特么的不是被贬谪就是在贬谪的路上!
一生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从仕四十年,竟有四分之三以上的时间是在贬地度过。悲摧不悲摧?
科举考试,他明明有状元才却因主考官刻意避嫌而失了状元,这当然悲摧。
进入仕途,历代皇帝都赏识他甚至金口玉言说他有宰相之才却屡遭小人嫉妒构陷一贬再贬没有宰相命——人悲哀的不是没有才而是才大志高却被排挤被压制无施展舞台,这种内心的煎熬才是最大的悲摧!
大半生被贬直至临死才得到赦免却最终没能回到朝廷而死在回归的路上……这真是悲摧到了底!
再说他们的下一代吧。
苏轼共有四子,苏迈、苏迨、苏过和苏遁,每个儿子名里都带“走字底”,如果上一辈兄弟俩还是个“车”呢,到了下一辈连车都没了只能辛苦“脚”,用脚丈量当然更辛苦。
如果再看他给儿子起的这四个名字,仔细一琢磨简直会让人浑身起小米疙瘩——有人说这分明是苏轼自己的内心写照啊,但我说除了内心写照这四个字何尝又不是他自己命运的轨迹曲线?
迈开步也罢,豪迈也罢,这是大儿子苏迈;第二个儿子“迨”就成了等等看,内心充满了某种不安、困惑和犹豫;到了第三儿名字则成了一个“过”,这是苏轼检讨自己么?君子常思己过当然是一种贤德,但生性豪迈不拘小节的苏轼是什么原因开始反思自己的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苏轼一次次地被蛇咬,再自信的人也难免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至于小儿子就更瘆人了,直接来个“遁”,这完全是逃避自我封闭不与世人打交道的戏份啊,难道你还能说这与苏轼的人生经历毫无关系吗?这分明是现实人生给苏轼打击的结果啊,内在情绪又反过来折射了现实的实际。这个小儿子果真早早“逃遁”了尘世,不足一岁便夭折,这可是苏轼爱妾王朝云给他生的唯一的儿子,这打击之沉重可想而知。
再简单说说苏辙的儿子吧。
迟、适、逊。苏辙一共三个儿子。名字里也都带“走”字底儿。
“迟”则谨慎,不论是语迟还是行迟,迟则少出错少惹乱子;“适”则是因势赋形随圆就方顺应现实形势不做无谓之斗争;“逊”则是谦虚为人,低调处世——一眼看过去,三个儿子的名字非常符合苏辙的性格与处世态度,但我也有困惑:古人取名不是非常讲究避讳么?避天地避皇帝避尊长。“适”与“轼”音同,“逊”则与“洵”音近,难道家学渊源的苏氏家庭如此开放竟然根本不考虑避讳他的父辈和祖辈么?
总而言之吧,给孩子取名这事儿需要谨慎。做啥事咱们中国人不都讲究个“师出有名”嘛,儒家圣经《论语》有句话说得好,就把它当成文章的结束吧——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本文于2024年10月18日发表于中财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