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茶,似乎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明朝.唐寅就有《开门七件事》诗:
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
岁暮天寒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
其中茶便排在了生活日用品的第七位。
我喝茶的历史或许不久,知道茶应该是七八岁模样,能记人事。过年回老家,每到一处亲戚家,亲戚给父亲都是用大瓷碗,往里面放上一小撮干枯细长的叶子,我们兄弟姐妹碗里则是红糖沸水。虽然我们的糖茶很甜。但显然父亲碗里经开水泡开的叶子散发出的味更香,我几乎是提了提鼻子,寻着香到父亲跟前低头去闻父亲的茶。亲戚看见不由笑说:“蓉儿,茶好香是不是啊。”
我那是第一次听说茶。父亲让我尝了一口,味道由入口苦涩到入喉回味甘甜芬芳。我大大砸吧嘴,傻笑。这个记忆很深刻。父亲摩挲我脑袋说,喝糖茶去,茶叶茶要大了才可以吃。
事实是大了是多大,我不知道,反正在二十岁以前我没喝过茶,只是我已经知道了极多品种的茶。父亲常喝的是龙井,老哥喝的多是庐山云雾。他每次出差回家都会带些不同品种的茶叶回来,多是用牛皮纸包的一小包一小包的,有张小标签写着名字,所以少年的我识得了很多茶叶名。老哥把给父亲的茶叶和他的分开放。我每次会趁老哥和老爸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打开牛皮纸,看里面的茶叶。茶叶形状有长条的,有圆滚的,也有扁状细丝的……还有里面有叶有花的是茉莉花茶。每种我都会去闻,去尝干叶子,但从来没试着偷泡水喝。因为我始终记得父亲说的小孩子不喝茶。
我尝干叶子,放在嘴里嚼,那种感觉就是自己好像是个实验家,没水的枯叶子在嘴里嚼碎差不多都是苦不拉几,唯有茉莉花茶苦中带香。我便拿了几朵花出来玩。老哥开始工作的那年,给老爸和他自己各弄了一只玻璃茶杯。他泡茶的时候他会叫我说:“蓉儿,去给爸和哥泡杯茶,不要用刚烧开的那瓶,用旁边那瓶开水。”他说时手指嘴蠕,我便知道他要我拿什么茶叶用什么水。我很快完成任务,本想趁机看茶叶在水中袅娜娉婷,小姑娘似的伸展妙姿,可老哥很不给面子,一句话就是还不快去做作业,我立刻气鼓鼓很是不服气,腹语叫我干活我就不用做作业,干完活就得去做作业,小气。这不差不多是我十六岁的事。到十八岁的时候,我已经在老哥的书架上读完了《陆羽茶经》。才知道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美妙。一杯茶,一片叶子,一壶水甚至一只小火炉,都可以让你的生活与众不同。
时间再隔上十年,我为了婚姻,为了工作不远千里来到广东佛山,开启了我的喝茶的历史。
到的第一天晚上,先生的同事,一个李姓业务总经理,甘肃天水人,请我们夫妻吃饭,在场的还有和先生一起号称三剑客的两位同事,他们都是梅州人,另外还有一位大姐,是唐山人。当时,桌上就有泡好的铁观音,那位李姓总经理大家都叫他李总。李总亲自为我们斟茶,李总斟茶时,先生忙食指中指扣桌,在我的茶杯和他的茶杯前。我不解其意,用眼神询问先生,先生低声告诉我缘由,从此我知道谢谢两个字有这样轻便的表达方式,特喜,省去嘴巴开口多好。
只是这时候我们喝茶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是很少。但不是没有。我曾和我的同事,我们四个女人工作之余也会一起聚餐。我们四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当地的小姑娘,比我小四五岁,一个是广西的大姐,可能比我要大到十来岁,一个是湖北人,年龄大概和我同年,是我们的老板。她领着我们去清晖园喝茶听曲,观赏园林。那次算是我第一次尝试了解什么是生活,什么是优雅。然后,我脑子里有个很清醒的认识,故步自封墨守成规,永远无法知道外面的世界,下岗的阴影从我脑子里瞬间消弭,感叹真的是上帝关上一扇门为的是打开我另扇窗,诚然不欺。
做到时常喝早茶是在女儿五岁后的事,那时经济相对宽裕,母亲又帮忙带女儿,和母亲一起喝早茶是理所应当的事。那时喝早茶不贵,蒜香排骨三块五,虎皮凤爪也是三块五,茶也是用店里的普通的普洱或铁观音。母亲经常会问为什么没有龙井没茉莉花茶?原来母亲吃不惯普洱和铁观音,她习惯的还是家乡口味,或者说是父亲和她自己的口味,母亲在家时常喝的是茉莉花茶。这里市面是这样,店铺推送的一般就这两种,如果想别的茶一般都是自己带。
自己带茶叶这又要到五年后,先生开始收藏茶叶。收藏茶叶和酒成为先生的爱好之一。所以到现在我们家大概有n个品种的茶叶。他最喜欢的茶叶有小青柑、普洱。普洱是大益普洱。但我们请朋友喝茶时一般用小青柑和龙井,也用金骏眉、碧螺春。苦丁茶只在收藏的开始吃过些,后来也不喝了,他嫌弃太苦太涩,我也不爱喝。
他朋友曾送过他一包散装生普,足有五斤,我买了一个很大的紫砂坛装,放了有十年,竟在疫情三年里被我一天一天和着陈皮泡着喝完了。
陈皮与普洱都是陈年的味道,陈年里的香气后来也慢慢为母亲接受,但我寄给父亲的茶叶仍以绿茶为主,寄给老哥的则不限品种。
今天周日,昨天朋友就约好喝早茶,我用小青瓷罐装了一罐龙井。因为听说那个朋友的妻子正减肥,绿茶减肥去油脂正好,龙井的味入口淡而微苦,入喉则微甜,气香。在品茶的过程很容易分辨出来。
品茶聊天,又得半日闲是现在生活的常态,关键是朋友间距离的拉近和保持不生疏,时不时联系一下,互通消息,以茶为媒介真的挺不错。
我们一共有六人,也就是三对夫妻。说减肥的朋友的妻子其实很瘦了,看着有点弱不禁风,着实有些心疼她,可是女人爱美的心不分年龄。另一个朋友的妻子身材也是极好。袅袅娜娜,着身灰底暗花的纱质裙非常好看。今天她负责做泡茶姑娘。她拿起桌上那套青瓷泡茶工具,洗杯温杯,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小酒精炉豆苗似的火,茶壶里冒出来的袅娜的白烟有氤氲感,就着这样的氛围聊天喝茶吃糕点放松写意。
如果说唐·李涉《题鹤林寺僧舍》 诗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是失意,遇高僧,豁然开朗得到解脱的半日浮生闲,那么此刻的我们则是努力为构建岁月静好,努力为稻粮谋自我调整精神状态所得的半日闲,同样诗意美好,你们说是不是?生活无他,只有心情与状态的调节,一杯茶也能喝出光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