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繁花,秋有月,又一个中国传统中秋佳节婉约而至。中秋的圆月总是像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分外明亮,照耀着华厦大地,充满无限柔情。
有人说,自古逢秋悲寂寥。凉丝丝的风,淅沥沥的雨,无不在预示着孤独和寂寞。枯黄的叶子铺满路径,踩在上面发出沙、沙、沙的响声,让人凭添伤感。
无论喜欢与否,无论悲伤与否,中秋仍在这里等侯着你,谚语有“八月十五云遮月”之说。云生月隐,神秘迷离。中秋圆月虽不及西子之善睐明眸,却独具情调。自古以来,人们就把圆月视为团圆的象征,这便是八月十五 “团圆节”的由来,客居他乡的游子,在这悲秋感伤的季节更是以月来寄托思念亲人的深情。
在四川眉山,有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家庭育有两子,兄弟二人自幼感情深厚,一起玩耍,一起读书,又都是天生奇才,一起赶考而名噪京城,度过了美好的童年与青年时光。
是鲸鱼,就要奔腾在大海;是雄鹰,就要展翅在蓝天。兄弟二人考取功名后为朝庭所用,从此走上了为官从政的仕途之路,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同住一个屋檐下吟词作赋、秉烛夜谈了。
斗转星移,转眼兄弟二人天各一方,已是匆匆数年。倾诉是最好的情绪表达方式,兄弟二人虽不能见面,却志趣相投,一直以诗词家书往来互诉亲情与关怀。中秋之夜,举头望着皓空中的那轮圆月,遥想当年承欢在父母膝下,在自家园中手提灯笼,品尝月饼茶酥共同赏月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却又恍若隔世,月圆人不圆的愁怅让思念更深切,不禁悲从心中来。忧伤肺,思伤脾,不如对酒当歌,开心面对,哥哥右手抚了抚胡须,仰头畅饮一大口手中清酒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于是对着圆月吟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琦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垂立一旁的佳人被这情真意切之情所感动,拍手称赞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夫君呀,这一句实在是太美了,太妙了”。她深知这是夫君在思念他的亲弟弟呀,于是令家童在园中摆好笔墨纸砚,让夫君移步到书案前。哥哥执起佳人的手说“润芝,感谢你能懂我。”说完用双手将宣纸展平,又看了看天空的圆月,低下头来,右手执笔,左手捋袖,将刚刚吟诵的词在纸上一挥而就,这时的他在月光清辉的映衬下是那样刚强,飘逸,洒脱。
我想大家已经知道这个写词的人便是苏轼了,作《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时,他与弟弟苏辙已有六年没见面了。全词以明月为线索,处处咏月,同时也处处在抒发人生感慨。 词中有理智,也有矛盾,波澜起伏,跌宕有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一句是多么旷达的情怀,这种壮美境界让世世代代的人所喜爱。
正所谓"兄唱弟随",在苏轼写了《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的第二年,苏辙来到徐州与苏轼相聚,时值中秋。兄弟俩七年未见,自然十分欢喜,一起登楼赏月。两人在楼阁上饮酒赏月话别吟词,好不热闹。苏辙特作一首《水调歌头徐州中秋》相和,缓缓吟唱:
离别一何久,七度过中秋。去年东武今夕,明月不胜愁。
岂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载凉州。鼓吹助清赏,鸿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被,紫绮裘。素娥无赖西去,曾不为人留。
今夜清尊对客,明夜孤帆水驿,依旧照离忧。但恐同王粲,相对永登楼。
苏辙吟后,情感越发压抑不住,一时悲从中来,无语凝噎,忍不住转过头,青衫泪湿。苏轼手扶酒盏,默默无语,弟弟的字字句句都直入他的心扉,他知道弟弟是在担忧他怀才不遇,担心他后半生流落天涯,登楼望故乡,归期终未卜啊!
苏轼苏辙兄弟二人和唱不仅有中秋咏月,这里再分享一首他们经渑池的和作:
怀渑池寄子瞻兄
苏辙
相携话别郑原上,共道长途怕雪泥。
归骑还寻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为县吏民知否?旧宿僧房壁共题。
遥想独游佳味少,无言骓马但鸣嘶。
读这一首诗,先了解一下创作背景,苏辙19岁被任命到渑池作主簿,却因中了进士并没有到任。想起在这里访僧留题,那时是风华正茂,轻狂年少。如今与兄弟分离,事过境迁,世事多难,诸多不如意,表达的是悲观与伤感之情。
当苏轼后来从苏辙的怀旧诗回忆起这些情景的时候,访问过的僧人已经去世,题诗的墙壁也可能已经坏了,想想自己漂流不定的行踪,不由得感慨起来,便和苏辙诗,写道:
和子由渑池怀旧
苏轼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在苏轼的为官生涯中,尽管不幸接踵而来,弟弟也是为他操碎了心,担尽了心,但他不想弟弟担惊受怕,便劝他要胸怀宽广,人生虽无常,却也不能放弃努力,在逆境中随缘自适、旷达豪放,仍保持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苏轼虽为兄长,才智过人,却因个性耿直,坚持自己的信念,他吐露过自己的心声:“吾济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不与朝堂政要同流合污,在官场始终不得意,起起伏伏,历经了许多坎坷与磨难,特别是乌台诗案,押至大牢,受奸人折磨,置于死地。朝庭公开声明,救之者是为同谋,同罪,但弟弟苏辙不顾个人安危,奏请朝廷赦免兄长,自己愿意纳还一切官位为兄长赎罪。苏轼在狱中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给弟弟苏辙写了“与君世世为兄弟,再结来生未了因” 的诀别诗。看到兄弟俩在生死关头,如此这般情深意重,心中真是感概万千呀。
苏轼已离开我们近千年,今能在中秋节品读苏轼兄弟的中秋诗,看他们兄弟二人的故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我们感受到圆月下亲情的可贵,我们从他身上看到了兄弟间的美好在于彼此之间所感受到的那份温暖的感觉,那种心灵与心灵共鸣的感动。他们始终肝胆相照,为世间兄弟立下了血肉深情的典范,值得世人永远的学习与歌颂!(本文于2019年9月12日发表于中财论坛)